好似山嶽崩塌的大響籠罩了整個天女閣的山門,留在閣中的修士們俱是被驚動,飛掠了出來。雖然不知道誰在暗中攪弄風波,可一個個還是將靈機一運,與那密密麻麻的飛梭相撞擊。然而這飛梭著實詭異,遇到了氣浪非但沒有削弱,反而越發地強橫了。又幾下爆響,整座天女閣搖晃了起來,靈機一下子變得散亂萬分。
素清本動身前往大獄,可乍然見山頭靈光搖蕩,頓時將身一折,朝著勾陳道人所在的方向奔去。一道赤焰照了下來,在飛梭形成的密密麻麻的障中撥開了一條明光粲然的路。素清抬眸看清了黃袍道人的模樣,眼神一冷道:“閣下這是要自己闖死路了。”
勾陳道人大笑道:“誰生誰死還未曾定下呢!”眼下那斬魔非我與邪魔的道未曾傳開,素清怎麼都不可能讓甘淵一脈的修士來迎對,他們玄天機還是有優勢的。雖然說此行很可能會折了不少道友,但雲淮以及甘淵一脈得到了自由,他們鬥起來就沒有閒暇管顧玄天機了。看著逐漸近前的素清,勾陳道人將袖中法器一放,頓時一枚湛然通透的珠子懸浮在了身後。這珠子氣息不住地高漲,顯然在蓄勢之中,一旦落下,不知威能如何。素清頓時有了判斷,冷哂了一聲,將身體一搖晃,化作了滔天的火焰,以搬山挪海之勢滾滾而來。
勾陳道人伸手一點,那枚珠子向前飛掠去。在碰撞中傳出了一陣尖銳的嘯鳴聲,虛空坍塌,那股殘餘的力量先是向著四麵掃蕩,可數息後又驟然向著裡頭一陷,仿佛落入了見不到底的深淵中。兩人在這邊交手,餘下的人也沒有閒著。反正大肆攻打大獄的造物知靈將身一折,奔向了天女閣中。以他們的力量是不可能壓過天女閣修士的,要不然早就將大獄中的同伴救出來了。他們的身上俱是攜帶著一枚璿璣針,到了天女閣的地界,齊齊地將這一枚枚飛針祭起。飛針交織,尾部裹挾著刺眼的白芒,在急響中穿成了一張張鋒銳、堅固的網,朝著天女閣中壓去。此飛針尋靈機之隙而動,很快便穿渡界空,將天女閣中的一座隱匿於無形的禁殿從暗中拉扯了出來。
造物知靈本身就是從各個天域逃出來的,他們是“非我”,可也會知道正身的一些事情,譬如此刻,造物知靈就對關押雲淮的“玄之門”了如指掌,想方設法將其破壞了。
在天女閣中氣機奔湧時,素清終於猜到了勾陳道人的目的。過去玄天機對甘淵一脈的態度很是冷漠,關鍵的時刻就會將他們推出來擋刀。而現在甘淵一脈有了斬儘邪魔的辦法,對玄天機的威脅也是巨大的。她一開始就沒想到造物知靈會動救出甘淵一脈的念頭。不過轉念一想,素清也明白了過來,玄天機或是聽到了無相天域的變化,起了警惕心,想要再借甘淵一脈掀起風波,他們玄天機好再度隱匿在背後。素清冷冷笑了一聲,說:“閣下往常都藏匿在無人找尋到的地方,如今暴露了身形,再想逃脫就難了。”
勾陳道人雙眸中光芒湛然,身後氣機一浪高過一浪,無數雷霆憑空炸響,爆閃出大片的雷光。“你我功行相仿,我的確奈何不了你。可你想
要拿下我,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素清冷聲道:“想要鎮壓你的,可不止天女域。”
勾陳道人眯了眯眼,不以為意道:“待到他們來到這邊,我要做的事情已經做成了。”往常與各大天域的往來都是小打小鬨,可這回為了將渾水攪動,玄天機拿出了不少的真本事來。前身是天機府,自身又是造物知靈,他們在這條路上隻會越走越遠。打了幾個回合,素清看著時不時掠出的法器,頓覺棘手。勾陳道人根本就沒打算與她堂堂正正地打上一場。
“是嗎?”素清麵無表情地說了一句,眼下勾陳道人是不會讓她遁回天女閣守住玄之門的。在造物知靈的破壞下,師姐極有可能脫困。可師姐脫困後,一切當真會如勾陳道人所想的那般嗎?
玄之門中。
坐在了靈機渦流中的雲淮倏然間睜開了眼,靈機錯亂,一道道細如針的靈氣打穿了此間的陣勢,使得陣機運轉得不再通暢。雲淮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可立馬意識到這是一個好機會。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周身靈力驟然一蕩,衝刷著落在身上的枷鎖。浮雲流動,頃刻間化作了一團團漩渦,雲淮身上的靈氣高高低低的,仿佛漲落的水潮。但是其中隱隱藏著變化,與陣勢正是那此消彼長之勢。幾個呼吸後,一道清脆的聲響傳出,那罩在了身上的禁製倏然間破碎,玄之門中無數流雲圍繞著雲淮湧動,又漸漸地化作一道道流雲紋,點綴在了雲淮的衣擺上。
脫困後的雲淮毫不猶豫地踏出了玄之門。
天女閣諸殿中,辨靈儀軌爆閃,向人訴說著敵手的身份。雲淮的目光並沒有落在那警惕地望著自己的天女閣女修身上,而是冷淡地望著造物知靈,身上的靈氣奔湧,化作了一隻巨大的手,向著那些橫行的造物知靈身上拍去。她的境界遠高於造物,這一擊落下,根本沒有人能幸免。做完這件事情後,雲淮沒有理會將法器朝著自己身上打來的天女閣群修上,而是掐指推演甘淵一脈餘下弟子的下落,身形一動便將他們從困境中解救了出來。可就算做完了這件事情後,她還是沒有走。
“上真?”憔悴的甘淵一脈弟子心有戚戚。
雲淮注視著靈機湧動最為劇烈的方向,平靜道:“尋常造物,不可能毀壞天女閣的陣法,極有可能是玄天機中上境的修士現身了。”她伸手一點,在諸弟子身上落下了數道法符,又說,“你們先去無相天域!”至於她自己,則是向著前方一步邁出,身後浮雲卷動,飄然出塵。
雲淮現身的時候,勾陳道人正祭出了一枚大印,印麵黑沉,翻滾著一層層的煞氣。玄清山天機府中煉器尚有規矩,可到了造物知靈占據整個府的時候,就沒有那麼多的顧慮了,對他們來說,隻要能夠祭煉成法器的,管他是妖骨還是人骨,都能利用起來。這枚大印落下,一股黑水從天而降,打在了彌布了半邊天的火焰上。素清擰眉,意識到那大印中落下的黑水汙濁靈力,頓時將靈力撤回了幾分,小心地戒備了起來。勾陳道人在此得到了一個喘息的機會,他瞧見了不遠處悄無聲息立著的人影,知道此回已經得手
,頓時勾起了一抹笑容,裝模作樣地打了個稽首,說:“貧道已經功成,就先退離了。”剩下的便是素清和雲淮相鬥,最好是殺個你死我活!
素清也察覺到了雲淮的蹤跡,她淡淡地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凝視著勾陳道人,她道:“閣下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當我天女域是什麼地方了?”她心意一轉,熊熊燃燒的天火中頓時多了一隻銅爐來,爐中的煙氣融入了火勢中,那股氣機頓時暴漲了起來,越來越酷烈,好似沒有止境。
勾陳道人內心深處浮現了一抹警兆,可他不緊不慢地祭出了一枚法符來,笑道:“貧道告辭了。”隻見那法符將他一卷,作勢要把他帶到外間去,然而倏然間,那遁光像是觸碰到了一層壁障,又回落了下來。勾陳道人仰頭一看,雲天如瀚海無窮儘,他的神色頓時一變。
“閣下要到哪裡去呢?”雲淮輕輕地歎息了一聲,幽幽地望著勾陳道人。修行斬諸我的道人能轉入修心道中,可造物知靈那是切切實實的、無可轉圜的大敵。雲淮的心中界限很是明晰,知道什麼是她該做的。勾陳道人好不容易現身,那麼就該趁此機會,將對方徹底了結了!
勾陳道人神色一變再變,他憤恨地瞪著雲淮說:“若不是我,你哪裡能這樣容易脫困。”
雲淮不置可否,朝著勾陳道人一抬手,輕輕一點,天空中頓時爆閃出一道白芒。緊接著,是宛如天地塌陷般的炸響,浩浩蕩蕩的雲氣奔湧如浪潮,攜帶著一股猛烈的力量,朝著勾陳道人的身上刷去。而素清也在這個時候動起手來,兩人一道攻向了勾陳道人。
勾陳道人想過許多人可能,但怎麼都沒想到這兩人還有聯手的時候。要知道甘淵一脈與各大宗爭執了上萬年,其中死傷無數,那不是不死不休的大仇嗎?他的心中恨意湧動,知道不可能從雲淮鎖定的界空中逃出去了,便放開了手腳施為。素清原本顧慮著勾陳道人死後,那股幽氣會在天女域中生出邪魔來,就沒有下死手,現在看到了雲淮現身,知道她必不會讓“非我”亂流,一時間也將靈力一催,攻勢越發凶猛無匹。
約莫過了兩刻鐘,勾陳道人的軀殼在雲淮、素清兩人的攻擊下轟然間爆開,無數幽氣瘋狂湧動,朝著四麵流散。隻是勾陳道人本尊都無法逃脫雲天,何況是那一抹抹幽氣?隨著雲天法相的收斂,那些個幽氣亂流也被困在了雲淮的身體裡,動彈不得。風流雲散,天穹明淨如洗。長風呼嘯而來,素清、雲淮兩人遙遙對立。
“我這天女閣當真留不住師姐了嗎?”素清出聲詢問。
雲淮沒有答話,放眼望去,一道道遁光掠向了這處,俱是些生麵孔。持續數千年的廝殺,當初的故人所剩無幾。袖子在風中拂動,她伸手一捉,手裡頓時出現了一柄長劍,朝著前方一斬,頓時一團團劍光向前湧去。
素清深深地望了雲淮一眼,當初為了拿住甘淵一脈的修士,她們可是費儘了心思。連帶著修到了至仙境界的修士都折了幾個。不得不承認,他們斬卻諸我後,剩下的“一”越來越薄;而修心道則不一樣,“諸我歸一”後,同境界
的修士靈力要比斬諸我要強悍幾分。她一揮手,止住了身後向前奔來的弟子。她問道:“師姐是要再來一次大亂嗎?因你傳邪道,上清神域數千年間死傷無數,師姐心中無負累嗎?”
雲淮平靜說:“聞道則無悔。”她不再多說什麼,起手往前一推,而自身借著那股雲氣的遮掩向著另一個方向掠去。素清看著雲淮的身影徹底消失,默立了良久後,她才淡聲吩咐道:“將散落在各個天域的弟子儘數召回來。不應者,直接從天域除名。”
天女域中發生這樣大的事情,怎麼都瞞不住,素清也沒打算隱瞞。短短的時間,這消息便傳至上清神域的各個角落。
無始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