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首朝玉薇道:“讓人在我屋外廊下擺一張茶桌,放些瓜果,屏退所有人。”
玉薇頷首:“是。”
待一切就緒,廊下便剩二人對坐。
他們看著對方,都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沈雲商便道:“一人問一句,不能說謊。”
裴行昭答應:“好,說謊下輩子變豬,你先問。”
沈雲商抿了抿唇,短暫沉默後,帶著幾l分小心翼翼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你善終了麼?”
裴行昭:“.......”
“你就不能盼我點好?”
沈雲商未語,直直盯著他。
她自然盼他好,知道必死後,她沒給任何人利用她來害他的機會。
她這般問隻是想知道,她死後,他有沒有為她做什麼傻事。
被沈雲商這般盯著,裴行昭心虛的彆過視線:“沒有。”
自儘於詔獄,怎麼也算不上善終。
沈雲商手一抖,急切道:“你怎麼死的?”
他該不會去為她報仇了吧。
“這是第二個問題。”裴行昭道:“該我問了,你又善終了沒?”
沈雲商眼神一閃,沒來由的心虛:“也...也沒有。”
中碧泉而死,無論如何也算不得善終。
裴行昭眉頭緊皺:“怎麼死的?”
崔九珩待她那般好,崔夫人也是真心疼她,她怎會不得善終。
沈雲商:“這也是第二個問題,你先回答。”
裴行昭突然有些後悔剛才的諾言了。
若是以往他倒也不在意,但他現在真的有了兩輩子的記憶,所以為了下輩子不變豬,他隻能如實答:“被趙承北按上行刺公主的罪名,死在詔獄,整個裴家獲罪。”
沈雲商眼底劃過一絲驚愕,但隨後又覺得依趙承北的性子,裴行昭的這個結局似乎並不讓人意外,隻是不知,那是她死後多久發生的事。
“趙承北想利用我達成一些目的,騙了崔九珩,假稱無解藥中毒必死的碧泉之毒是對身子無害,按時服用解藥就會毒清的浮水。”
裴行昭雙拳緊握。
所以,她上輩子也是趙承北害死的!
“崔九珩為何會答應給你下這種藥!”
可按照崔九珩的性子,不該會行這種事。
“若我猜的沒有錯,是因為我身上有對趙承北很重要的東西,他想利用我病重,引他想要的那些人現身並收為己用,而崔家與趙承北共存亡,崔九珩背負著整個崔家,趙承北此計又不在於害人,而是收攏人手,且也承諾他此毒對我絕對無害,崔九珩沒有理由拒絕。”
沈雲商道:“不用問我是什麼東西,因為我至今還沒有查出來。”
她也是最近才悟到這點的。
趙承北如果真的是想針對玄嵩帝的人,那他早就應該將他的懷疑稟報陛下,以此邀功,而不是暗中行事。
殉方陣的威力不容小覷,且那枚半月玉佩後還有股她暫時不知的勢力?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這些對於趙承北來說,都是不小的誘惑。
若他能拉攏,於他的皇位之爭有很大的助力。
至於為何後來要她的命,她猜想,該是因為若不能為他所用便要除之而後快。
裴行昭眼底閃過一絲陰鷙。
崔九珩真是愚蠢至極!
這世上,怕是也隻有他崔九珩看不清趙承北的真麵目!
“其實我挺好奇,我死後,崔九珩可曾發現些什麼?”沈雲商突然道。
趙承北以一副仁善的麵孔將崔九珩蒙在鼓裡多年,周遭知情者礙於趙承北的威壓亦不敢告知於他,崔家雖後來多少知道些趙承北暗地裡的勾當,但因為沒有實證,又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且那時趙承北已經鋒芒畢露,皇位唾手可得,便也不好鬨僵,所以也就沒有聲張,不過,在她快要死前,崔家主倒是將崔九珩叫去在書房談了幾l個時辰,出來後,崔九珩臉色就不大對,且避開太醫去民間請來大夫查毒。
想來,那時候崔家主應該是知道了些什麼告知了崔九珩。
而有了這層疑點,在她死之後,崔九珩和趙承北之間又隔了一條人命,也不知道,崔九珩後來可否會查到什麼。
然問完這話,她突然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不對勁。
裴行昭方才問她...她善終了嗎?
那就證明他認為他死在她之前?
果然,隻聽裴行昭帶著些戾氣道:“我怎麼知道,我比你死的還早。”
話落,他也立即察覺到不對,猛地看向沈雲商:“...你剛剛問我,善終了嗎?”
那豈不是說明,在她那裡,她死的比他早?
可他死的時候她明明還活著啊。
“你什麼時候死的?”
“你什麼時候死的?”
二人再次相對無言。
“一起說?”
短暫的安靜後,二人同時道:“趙承北登基那日。”
真相大白,二人看對方的眼神逐漸複雜。
難怪不得他們都沒有聽到對方的死訊,原來是死在了同一天,還是被同一個人弄死的。
他們這還真是,兩個大怨種!
“我突然想起我們那年結拜時的誓言。”裴行昭又感好笑又覺好氣道。
沈雲商唇角一抽:“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
“不是,那會兒明明行的是拜堂禮,是怎麼弄出這個誓言的?”裴行昭沒好氣道。
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那不都是慕淮衣在戲本子看到的麼?”
沈雲商歎了口氣:“這個烏鴉嘴!”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二人都沒有再開口。
沈雲商偏頭看著院外的落雪。
她死那天,也是這樣的大雪紛飛,落氣的前一刻,她雖昏昏沉沉但因心中的執念,想得到窗外那支帶雪的紅梅,可最終,她沒有等到。
裴行昭起身端著茶盞立在圍欄處也看著大雪。
他死的那天從小窗戶上能看見鵝毛般的大雪,心脈震碎時,他最後的記憶停留在那年,他們在雪中紅梅下擦肩而過分彆的情形。
猶記得轉身之時,他淚流滿麵。
他想娶的人隻有沈商商,也不願眼睜睜看著她另嫁旁人,可對那個時候的他而言,他一心認為,隻有這樣做才能保護她。
那時候的他們怎麼也沒想到,他們的那個選擇錯的離譜,也愚蠢至極。
沈雲商眼中落下一行淚,她收回視線垂下頭,撚了顆瓜子,故作輕鬆的諷刺道:“嘖嘖嘖,跑去給人當牛做馬,卻被算計死在詔獄,真出息!”
那樣的結局,如何配得上他們的忍辱負重,生離之苦。
幸好,也感恩上蒼垂憐,賜予他們重生。
裴行昭低下頭,一滴淚落在茶盞中,他背靠著紅柱聲音沙啞:“貴為世家大族少夫人,卻連一碗湯藥都喝不到,真有本事。”
一朝行差踏錯,便雙雙落得那樣悲慘的結局,幸好承蒙上天厚愛,賜他們重回今朝。
沈雲商抬手抹掉淚,道:“我那時聽聞趙承歡待你不錯,卻沒想到她竟會......”
不,現在她知道了,趙承歡心裡的人是崔九珩,她對裴行昭一見鐘情都是假的,自然不會對他手下留情。
“不是她做的。”
沈雲商一愣:“你不說是,你的罪名是行刺公主?”
趙承歡不配合,這個罪名如何落實?
“她得到消息後便過來放我走,但晚了一步,之後她以性命威脅烏軒放我離京,但烏軒以沈白兩家威脅我。”
裴行昭並非為趙承歡說話,而是陳述事實:“如今想來,或許是受崔九珩影響,她雖不擇手段,但手上一直未沾過人命,雖頤指氣使,高傲不羈,對下人卻也不曾喊打喊殺。”
這也是她為何救他的原因。
沈雲商心中一痛。
原來他有過生機,隻是他為了保護沈白兩家,放棄了。
“沒想到,趙承歡竟會救你。”
裴行昭聞言沉默片刻後,道。“若我沒有猜錯,上次裴家莊洞壁的藥,她不知情。”
沈雲商抬眸看向他:“因為,她喜歡崔九珩。”
“嗯,所以她比誰都不想讓崔九珩身上沾上汙點,被逼與女子共處一夜與中藥在野外...對崔九珩來說是全然不同的概念,她舍不得這樣對崔九珩。”裴行昭。
趙承歡此人矛盾,一邊受兄長影響,不在乎陰謀手段,可一邊又因愛重崔九珩,受他影響心底還殘存著幾l絲善意,於是,便成了她現在的性子。
亦正亦邪。
沈雲商盯著裴行昭良久後,起身緩緩靠近他,眯起眼,輕聲問:“你上輩子...”
她邊問,邊往裴行昭身下看去。
裴行昭當即意會:“.....!”
他果斷道:“我沒碰過她!”
這個答案在沈雲商的意料之中,自從她知道趙承歡心裡的人是崔九珩後,她就猜到了。
“那你呢?”
裴行昭一把攬住沈雲商的腰身,迫使她靠近自己,沉聲問道。
沈雲商本想逗一逗他,但看見他眼底的陰鷙後,便認真道:“他也沒有碰過我。”
可她沒想到,得到答案裴行昭卻隻是輕輕嗯了聲,就將她擁入懷中,沈雲商便忍不住問:“那要是,真有夫妻之實了呢?”
那一瞬,她感覺自己的腰都快被他掐斷了,但很快他就卸了力道,將頭埋在她的脖頸間,悶聲道:“那也不能怪你。”
“我那個時候是真心希望你能忘了我,幸福的過完一生。”
沈雲商眼淚潸然而下。
她那時候又何嘗不是如此。
“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裴行昭聲音裡帶著幾l分哽咽:“這樣的事,再也不會發生了。”
沈雲商唇角輕彎,摟著他的腰身輕輕嗯了聲:“這一次,我再也不會將你讓給旁人,你隻能是我的。”
我也一定會保護好你。
裴行昭喉頭輕動,笑中帶淚:“嗯,裴昭昭永遠都是沈商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