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今舟閉上眼睛,靠在隔間門板上,保存剩餘體力,養養精神。直到深夜,人煙散去,侍者清理完宴廳,逐個房間檢查的時候,才發現有人被關在衛生間裡。
“真的很抱歉!謝先生,我們不知道你被關在這裡這麼久……”
謝今舟離開酒店的時候,已經0點。
秋夜涼風徐徐,吹在他濕衣服上,更添幾分冷意,襯得清瘦蕭條。
身後,隔著段距離。
兩個侍者模糊不清的聲音遙遙傳過來。
“你瘋了?!就算他現在失勢,那也是謝家身份尊貴的孫少爺,你怎麼敢把他關進去,還潑一身水,要不是我及時發現,真要出了事怎麼辦?!”
“怕什麼,他現在又看不見,還能知道是誰不成?有人出錢,不拿白不拿。”
溫眠得利於動物天生的敏感,聽得清楚。
他們在謝今舟麵前唯唯諾諾,背後嚼儘舌根,前一秒卑躬屈膝,後一秒明知他眼盲不便,卻連一件乾淨衣服都沒準備,也沒問過需不需要送他回去,任由他濕漉漉的滯留在夜晚危險的馬路邊。
反正隻要不在酒店出事,怪不到他們頭上。
溫眠抬頭看看謝今舟。
眼下正是謝今舟人生低穀的開端。
兩年多前,一場綁架事件中,作為當時謝氏掌權者的父親為救母親身亡,母親殉情。謝今舟不得不從國外回來,接下重任。
但兩個月前,他於辦公室昏倒。
醒來後就成了雙目失明的瞎子,原因不明,醫生最終定義為操勞過度。謝老爺子作為擁有話語權的年長者,順理成章把公司管理權從他手中剝離出來,移交到謝家三房手中。
讓謝今舟在家好生休養。
值得一提的是,那位謝家三叔,可是打小看不慣謝今舟,毫不遮掩的厭惡。這個圈子裡,趨炎附勢者眾多,謝今舟的處境可想而知。
謝今舟看上去好像並沒有聽到侍者的對話。溫眠腦海中的黑化值也沒有提升。
他微微垂眼,濃密睫毛打下一片陰影。
黑夜無邊,車輛稀少,謝家的人早就離開,沒人察覺到遺落下了誰,又或者說察覺到了,卻裝作不知道。他一個瞎子諸多不便,導盲杖敲敲點點許久,才站定在路邊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
把溫眠放下,推了推她的小身體。
“跟著我沒用,你也看到了,我連自己都顧不上,哪裡管得好你。”原本在酒店就沒再管她,溫眠一直邁著小短腿跟著他,鬨出細微動靜。
見那兩個侍者不善,他才把它帶出酒店。
溫眠:“……?!”
她精神瞬間緊繃,兩隻小爪死死扒拉住謝今舟的褲腿,頗有一副死不撒手架勢。
開玩笑!
她現在就是一隻貓!還是個連體型都比不過其他貓的幼年貓!!謝今舟要真把她丟在這裡,天大地大,她上哪兒再找到他?!
任務不完成,她會死!!!
“喵喵喵喵喵喵!”彆丟下我!
溫眠瘋狂的發出抗議,奶貓聲音軟綿無力,試圖勾起反派可能並沒有的同理心。
謝今舟是真的不想管它,偶爾的一次善心當作調劑,爛好心那是愚蠢。自身難保的境況下還同情一隻貓,那是蠢上加蠢。
但……
謝今舟:“……”
剛才好像聽到貓說人話了?
不確定,再聽聽。
“喵喵喵!”我很乖!求求你帶我走!
“……”
好像真的在說話。謝今舟指腹摩挲著口袋裡的手機,似是剛才想叫人,停頓兩秒後又移開。循著貓叫方向摸索,再度把它撈進臂彎。
這回看不出來再趕她走的意思。
溫眠:“?”
什麼情況?
反派這麼輕易就被打動了?哦不對……他現在還沒黑化呢,就是個小可憐。
耽擱兩個小時,才艱難攔到一輛車。
兩個月前風光無比,說一不二雷厲風行的謝家繼承人,淩晨兩點打車回家。
-
謝家莊園門口。
謝知恒等候已久,身邊跟了一眾人,見謝今舟回來,佯裝慈祥,上前兩步,“到家才發現,把你給忘了,這剛準備好乾毛巾,要去接你呢。”
難為他們了。
宴會十點結束,到家四個小時以上,才‘發現’少了個人。
還能未卜先知準備好乾毛巾。
謝今舟根據聲音判斷身份,嗓音淡淡,“大伯有心了。”
謝知恒直接上手,粗糙用料的毛巾對著謝今舟罩頭落下,嘴裡飽含關心的念念叨叨,“怎麼濕成這樣,你看看,感冒了怎麼整,我給你擦擦……”
不知有意無意,手裡動作沒個輕重,仿佛用抹布使勁擦什麼臟汙。
“不用。”謝今舟推了推。
粗暴動作繼續。
謝今舟被搓的生疼,臉火辣辣的,費勁揮開他的手,白皙的臉上出現幾道紅印子。再開口時,語氣捎帶上冷意,“我說,不用了。”
換作兩個月前,可能還有人怕他。
但現在……
“呦,這哪來的小貓?嘖嘖,怎麼也濕嗒嗒,你看看你,眼睛不方便,就不要想著養寵物了,先照顧好自己才是。”
不斷強調他是個瞎子,戳著痛點。
溫眠原本在謝今舟臂彎窩的好好的,突然被cue,扭頭對上一張皺紋滿布的臉,翻了個白眼,仗著沒人能聽懂自己說話,喵喵喵喵的吐槽。
“大爺,不是我說,長得醜不是你的錯,跑出來嚇人就是你的不對了。瞧你這滿臉的皺紋,這都快六十了吧?大半夜不睡出來欺負小朋友,也不怕折壽。”
“彆說,叫的還挺好聽的。”
謝源,也就是謝知恒的兒子抓準機會出聲。
他或許隻是想借機跟著羞辱一番,卻不知無意附和了溫眠的吐槽。身邊的副管家和幾個傭人也跟著嘻嘻哈哈,逗趣小貓。
當事人謝知恒還笑著點頭,“就是就是。”
謝今舟:“……”
聽懂這場跨頻對話,原本沉鬱的心情散去一些,他低下眉眼,掩去笑意,“不說了,時間不早,再不睡,要折壽。”
揣著貓,轉身敲著地麵摸索離開。
謝源瞧著謝今舟的背影,沒錯過他唇角轉瞬即逝的弧度,“他怎麼還笑得出來?!眼瞎了,腦子也出問題了?!”
謝知恒臉色青青白白,聽到這,反手對著他後腦扇過去一巴掌。
“爸,你打我乾嘛?!”
“我看該治腦子的是你,他罵你爹命短,聽不出來?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沒用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