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女孩兒終於抬起頭來,卻是朝廿廿背後、嫡福晉那群人那邊看了一眼,“……就是方才那個姑娘。說大舅爺建工程的那個。”
廿廿挑眉,“哦?怎麼有趣兒了?”
廿廿她們這邊說著話,皇太子妃那邊雖然隔著距離,卻也遠遠地關注著。
此時皇太子妃已是扶著含月的手,朝這邊一步一步地走近來了。
廿廿倒是背身站著,隻溫煦問那女孩兒,“你說說看,不必害怕。”
那女孩兒緊緊低頭,也不敢再抬頭了,“……奴才的阿瑪,也是管工程的差事,故此奴才聽阿瑪說過,原本主持那工程的,雖說有大舅爺,可其實是和珅大人、福長安大人主持的;大舅爺原本不在京中,是後來才回來的,頂多算是趕上了個工程的尾巴。”
“你好大的膽子,誰準你在此地如此放肆?!”
廿廿尚未回頭,倒是皇太子妃陡然一聲厲喝。
廿廿看了星桂一眼,星桂會意,急忙上前去將那女孩兒給帶開去。
廿廿回眸看皇太妃,忙笑道,“皇太子妃娘娘千萬莫動氣,她不過是個小女孩兒,剛挑選入宮來,還不懂規矩。”
皇太子妃左右看看,走到廿廿麵前來,沉著臉道,“……太子爺與和珅、福長安素常什麼關係,便是那剛入宮的小女孩兒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麼?你竟然容得她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說是皇上命和珅、福長安,為太子爺添建太子宮?!”
皇太子妃是什麼樣的人,平常喜怒何嘗輕易示人,可是方才竟也是不顧身份厲聲吼了出來,廿廿自然明白這內裡的乾係。
說句不好聽的,若這毓慶宮當真是和珅和福長安主持修建的,就憑他們對太子爺的恨意,那皇太子這一家子還不得小心防範這宮殿裡會有什麼不妥當去?
廿廿淡淡笑笑,“從前太子爺是皇子,和珅、福長安是前朝大臣,按著祖宗規矩,皇子不得私自結交大臣,故此從前阿哥爺遠著他們,私下裡從無來往,這自是對的。”
“可是如今,咱們家阿哥爺的身份不同了。如今阿哥爺是皇太子爺,乃是我大清儲君;幾個月之後,身份就更不一樣了,太子爺又將會是一國之君!”
“那,無論是和珅,還是福長安,不過都是人臣,從現在起就已經都是太子爺的奴才!”
“依我看,皇上命和珅、福長安為太子爺添建、修葺這毓慶宮,非但沒有半點的不妥,反倒是大大的聖明!皇上就是要他們向咱們太子爺,儘一個奴才的職責!”
廿廿妙眸輕轉,凝住皇太子妃去,“既然是兩個奴才替主子添磚加瓦、打掃屋舍,這樣的事,咱們當主子的,有什麼說不得?”
“日後,和珅、福長安這兩個奴才,供咱們太子爺、乃至咱們一家子驅馳的機會還多著,不過是鷹犬,怎麼就說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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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妃眯眼盯住廿廿,緩緩頭勾起唇角來,“……側福晉是越發的伶牙俐齒了。”
——尤其是這側福晉誕下了綿愷來,有子傍身,這就分明已是不懼當麵與她頂撞了!
早就知道會如此,所以她才要千方百計防著側福晉,防備著她生出兒子來!
這還沒正式挪進內廷居住呢,這側福晉便已經這樣地按捺不住了。
她心下何嘗不明白,此時太子爺正式立為太子,三個月後就將繼位成為皇上,那這側福晉自然是巴不得她早死……
那樣一來,這側福晉就會成為皇後;而側福晉的兒子綿愷,便也有可能取代了她的綿寧去,成為下一任儲君去!
皇太子妃這便忍不住地冷然一笑,“對了,我怎麼忘了,和珅是你鈕祜祿氏,更是你弘毅公家的同族啊!你與他兄弟和琳的一雙兒女,也是兄妹相稱、情同姐妹的!”
“怪不得此時此刻,側福晉還要急著替和珅、福長安辯解。”
廿廿心下唯有歎息。
不過她卻也隨即便是一笑,“……皇太子妃娘娘既然如此說,那妾身便也唯有受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原來這麼好的毓慶宮,是我鈕祜祿氏主持修建的啊!”
“大舅爺自是身份尊貴,來日會是承恩公;可是好在我鈕祜祿氏的族人,同樣當仁不讓。和珅在朝中的身份和地位,想來還不至於低於大舅爺,乃至來日的承恩公去的吧?”
廿廿從來不願承認和珅是她鈕祜祿氏弘毅公家的同族,也唯有在為了幫十五阿哥探知和珅兄弟內情的時候兒,才肯用這樣的身份。
可是這一刻,用用倒也無妨。
雖說是奸臣,可好歹也是數一數二的權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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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惇本殿後的第三進院落,再往前的第四進院落,就是內宅了。
內宅前殿便是毓慶宮,後殿乃是“繼德堂”。
看見“繼德堂”的匾額,星楣先歡喜起來,“格格您看,這不是避暑山莊裡主子爺與格格所居之處的堂額麼?”
廿廿見了,也是由衷地歡喜。
可不是麼,那就是皇上叫她在早年皇太後寢宮鬆鶴齋那邊兒,重修修葺出來,給十五阿哥念書和居住所用的“繼德堂”啊!
皇上特地挑了鬆鶴齋那處給阿哥爺和她居住,一來是因為當年孝儀皇後親奉皇太後一同居住的時候兒,就曾在那處下榻;同時也是正巧她後來懷了七七,不便依舊擠在狹窄的阿哥所裡,與侯佳氏等人同住。
避暑山莊的“繼德堂”是她帶著人一起拾掇出來的,這份情誼是她獨有的,自跟乾隆四十四年皇上賞給“履道安敦”與她沒關係,是不一樣兒了。
倘若皇太子妃還能用“履道安敦”匾額來嘲笑她一回,那她如今站在這“繼德堂”的匾額之下,自可將心口那口氣都出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