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也不多說,隻道:“這是之後需要用到的湯藥的味道,不用在意,去校場罷,今日教你們打坐。”
幾個孩童無疑有他,魚貫而出。
師父口中的校場實際上是茅屋附近的竹林裡開辟出的一塊地,不大,但對孩童來說已經足夠。
這邊不知為何,比其他地方都要來得陰冷些,幾個孩童不太愛來這邊,但師父讓來,他們便去。
第一次接觸到打坐,覺得有趣,幾個小孩原本邊學邊笑,而後看到在一側打坐的男人板下臉來,便收了聲。
前些日子的課幾個小孩覺得好玩,打坐剛開始時也還覺著新奇,後就覺著無聊,一動不能動,也不能講話,甚至比去學堂還無趣。
學堂裡至少還能在位置上和鄰座的同學私下裡扯來扯去,夫子在前邊看不到。這邊師父就在一側,他們完全分心不能。
待到所有人都閉眼安靜下來,男人站起來,視線從六個小孩間掃過,安靜拍拍衣袍。
打坐了兩個時辰,待到身體陰冷到不住地發抖之時,幾個學徒終於能站起來,回到茅屋裡去。
茅屋裡從來不算得溫暖,但比竹林裡好了不少,幾個人擠在一起互相取暖,試圖驅走身體內的寒意。
保持一個動作兩個時辰,不僅身體僵硬,還餓,但此時陰冷感完全蓋過了饑餓,胃裡還翻湧著,他們完全顧不上。
茅屋堂屋後有個房間,他們不能進,隻能師父進,這次也是,回來後他們一直在堂屋待著,師父去了堂屋後的房間。
等到對方再回來時,小門打開,之前聞到的藥味更加濃重了些。
男人的手裡提著一罐陶罐,藥味便是從陶罐裡傳出的。
男人凹陷的麵頰上的肌肉微微抽動,笑了下,道:“冷了嗎?”
他把陶罐放桌上,轉過頭來說:“這是特熬的藥,可以驅散陰寒。”
陶罐重,以小孩的力氣拿不動,他便自己動手,挨個倒了六碗藥湯,遞給幾個孩童,看著他們把藥喝下。
藥湯苦,但熱,小孩捧著碗取暖,不願喝下,他便彎腰哄著對方喝下。
經常去藥館玩,家裡奶奶也經常吃藥,蛋子已經對藥苦味完全免疫,直接一飲而儘,其他人學著他的樣子一口悶。
下午的時候,天氣莫名陰沉下來。
藥喝了,陰冷氣似乎驅散了不少,身體舒服了,有人的肚子就開始發出一陣聲音,餓了。
幾個學徒帶來的包裹裡都有吃食,待他們去看時,卻發現幾個原本堆在角落的包裹已經不見了蹤影。
山間霧氣湧動,還有風吹,吹得外麵樹木發出一陣聲響,枝葉拍打著窗戶,像是隨時可以直接破窗而入般。
“可能是在校場裡時被什麼人趁機拿走了,”男人皺眉,之後指向堂屋後的小門,道,“我這還有些吃食,你們跟我來罷。”
這是幾個學徒第一次穿過堂屋的這扇小門。
他們原以為之後是師父休息的地方,卻沒想到門後是是一段短短走廊,走廊後是一段不斷向下的樓梯。
男人讓他們先走。
蛋子跟其他人一起走著,想起了還在上麵的小黑,走時沒忍住回頭向後看了一眼。
隻一眼,他瞳孔瞬間放大。
走在最後的男人拿著燈,燭火搖晃,映得本就單薄的臉更加消瘦了幾分,還笑著,笑容說不出的詭異,眼裡也不帶絲毫溫度。
注意到他的視線,師父問:“怎麼了?”
蛋子連忙擺手,轉過頭去不再看。
越往下走,之前聞到的藥味就更加明顯,還夾雜了其他味道,有些刺鼻,像是……蠟燭燃燒的味道。
樓梯的儘頭是一個洞穴般的地方。
洞穴周圍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紅燭,中央是幾乎鋪滿了地麵的各種雜亂的紅色線條,線條的中心是一個黑色圓盤,圓盤上有六道刻痕。
幾個學徒往前走,不斷環顧四周,發現這邊看上去不像是有什麼吃食的模樣。正欲回頭詢問師父時,卻看到了對方抑製不住的笑。
——六個人皆進了陣法之內。
一瞬間,不知從何處響起的金屬聲驟然加大,灰黑鐵柱從頭頂而下,霎時將他們籠罩其中,逃離不得。
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幾人呆愣站著,不知作何動作。
終於反應過來時,鼻腔間已經儘是紅燭燃燒的味道,胸腔灼熱,呼吸不暢,呼喊不能。
他們不知道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隻知道這裡遠離地麵,無人來找,也無人察覺。
逐漸呼吸不上來,最先便是鐵子先咳嗽出聲。
麵頰凹陷的男人還在繼續慢慢點燃剩下的特製紅燭。
地麵下燭火烈烈,地麵之上,傾盆大雨已然瓢潑而下,一尺之內難見人影。
無人樹林之中,茅草屋前,穿著蓑衣的人站至簷下,取下頭上鬥笠,露出滿頭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