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忙碌的魔君完全沒聽進他這句話。
隨手拿了根發帶把過長的白發係上,謝景道:“你當你是訃天閣的人?”
訃天閣,專修訃天問命之術的宗派。
塵不染又開始看自己話本子。
謝景原想勸他暫時放下話本子,結果視線下移,看到了紙張邊緣的暗紅痕跡。
赤紅瞳孔微動,他先是頓了下,之後伸手碰上紙張,往前翻了一頁。
白紙黑字上多了幾道暗紅痕跡,這紅色蔓延開,連成一片。
拿著話本子的手微不可查地一抖,他快速繼續往前翻動。
紙張每隔幾頁就有已經乾涸的血跡,有的已經分辨不出上麵的字。
這顯然不止有傷寒。
沒有任何停頓和猶豫,謝景帶塵不染去了魔界。
魔界的上空永遠暗無天日,魔宮也不見得有多明亮。
兩個魔使剛看著魔君離開,這幾日改魔宮改得辛苦,正好四下無人,他們正欲湊一起嘮嗑,結果還未講到興頭處,道路儘頭便出現道身影。
準確來說是兩道,轉瞬便越發靠近。
他們這次終於看清楚了。
來人是剛走不久的謝景,他扶著一人,對方身上穿著深黑鬥篷,帽簷遮住大半張臉,隻能依稀看到稍稍露出的白發。
仔細看去,他們發現這人身上的鬥篷是魔君常穿的那件。
兩個人對視一眼。
對方過來,他們沒敢再瞅,忙道了聲“大人”。
“找醫師過來。”
謝景看向暗色殿宇,又道:“點燈。”
魔使摸不清他帶著人要去哪裡,於是問:“點何處的燈?”
“所有。”
謝景帶著人一路回到寢殿時,魔宮各處的燈逐漸點亮,亮黃的光連成一片,映亮了殿宇飛簷靜水樓台。
這片龐大的沉默已久的建築像是突然活過來了般。
塵不染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仍然有心思點評,道:“原來你這魔宮有燈。”
他聲音嘶啞得已經很難連成話,但不像是來治病,像是完全不知自己身體到底處於怎樣的情況般來觀光的。
謝景沒跟他討論燈的問題,帶著人徑直走向寢殿。
寢殿裡的燈已經點亮,點點光亮映亮室內。他把人安置在了床上,之後去翻櫃子,找出件裡衣遞過,再找了件外袍,道:“這件披外邊,你衣服在其他地方,先穿我的。”
他想了下,又補充說:“不準嫌棄。”
說是不準嫌棄,但他實際上已經站至門口,做好了讓人去另外個殿裡取衣服的準備。
塵不染沒忍住啞聲笑了下:“我知你愛乾淨講衛生。”
這話聽著總覺得有些怪,謝景一垂眼,結果發現對方已經開始解鬥篷的係繩,先是一愣,之後轉過頭。
魔宮裡一直有醫師,老醫師原本愛跑去要藥宗和那些老頭拌嘴,後來跑不動了,便一直留在魔宮內,不時去附近城裡扮赤腳大夫,如今正好在宮內,來得快。
大概是為了趕快點,兩個守衛扶著他走,越扶越往上,走著走著他腳直接懸空。
——就前行速度來看,堪稱健步如飛。
魔使侍應已經在門前候著,後麵的藥童大步跑著跟上。醫師落地之時,藥童和魔使正欲跟著上前,謝景一眼看過去。
無需其他言語,他們懂了他的意思,堪堪停下腳步,轉身安靜立在一邊。
進殿裡的止有醫師一人。
意識到此次的不同尋常,醫師背著自己小藥壺,先是看了眼站在一側的人,之後抬腳上前。
殿門打開,台階之上的人走進時,門外的人隱約聽到撕裂般的咳嗽聲,聲音隨著殿門的關上而消失。
殿門關上,老醫師先是施禮說了聲“冒犯”,一抬眼,看到的便是披著黑袍坐床上的人遠山般淡然眉眼。
對方抬眼看來,眼裡是見慣生死的平靜無波。
老醫師施禮的手狠狠一抖。
……他大致知道站在一側的男人為何會這般小心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