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我是器宗弟子,你是哪個宗門的?”
約莫是顧忌著馬車上的人,富家子動作很快,玉牌在眼前一晃而過,太快而難以看清,但弟子認得輪廓,確與器宗玉牌類似。
迎著對方視線,弟子沉默片刻,最終道:
“說來慚愧,我隻是書生。”
“不知先生是器宗人,之前若有得罪,還請多多包涵。”
他又反問道:“先生是大宗弟子,知道得多,可否告知他們是何人?若是心懷不軌之人,我現在還來得及跑。”
富家子對上他的視線,垂在一側的手指動了下,最終道:“他們喜歡拉攏修士,你被他們帶上車,我看你模樣,還以為你也為哪個宗派的弟子。”
他說完又看了馬車上的人一眼,笑了下:“倒是我想錯了,他們也有行好事之時。”
認錯了人,富家子說了聲抱歉後便不再打擾,離開樹林重新回了馬車。
馬車內,原本閉眼假寐的金光閃閃睜開眼睛,看向剛上車的人。
穿著青衫的人臉上依舊帶著還未收起的笑意,道:“他似乎不是宗派派來的人。”
原本在喂馬吃草料的馬車夫把草料直接放地上,也站至馬車車窗邊。
金光閃閃說:“那他那日半夜翻窗是作何?”
其餘人不說話。
片刻的沉默後,侍從看向馬車夫,問道:“那日你還看到了什麼?”
“他就翻了窗,翻過去,又翻回來。”
馬車夫一邊回想著,一邊又道:“翻回去時,他似乎……衣衫不太整齊。”
“……”
一行人的視線不自覺投向坐在不遠處看話本子的人身上。
更加長久的安靜之後,金光閃閃道:“……人的愛好總是多樣的。”
休整得差不多,其餘人都在往回走,塵不染也收了話本子,跟著上車,上車時收到了莫名其妙的類似於憐憫的視線。
弟子回來的時候也被眾人行以注目禮。
馬車向前,再走了半日不到之時,終於可以看到瞿州城的城門。
瞿州不似蘇州那般富饒,但也熱鬨。他們穿過城門時還早,下午時間剛過半。
街上儘是攤販,原本賣什麼的都有,轉過一條街後,空氣裡飄著的便儘是藥草味。
“我到這便好。”
馬車在路邊停下,塵不染拿上自己小破樹枝,看向金光閃閃和一邊的仆從,道了聲多謝。
他提出離開提出得太過自然,像是不是之前說“沒那麼容易走”的人一般,弟子看向他,手不自覺一動。
其他人看到了他的動靜,塵不染也注意到了。他側過頭,問:“你想跟我一起走?”
其他人幾乎是瞬間便想起了之前的翻窗事件,視線悄然轉向書生。
弟子覺得自己分明什麼事也沒做,但莫名如芒在背。他也沒想跟著下車,隻遲疑著道了聲珍重。
滿頭白發的人下了馬車,走時還不忘帶走自己拿了一路的小樹枝。
直到那身粗布麻衣融入人海,弟子像是想起了什麼,慢慢斂下眼睫,收回視線。
塵不染下了馬車後就順著街上慢慢走著。
街上人多,路邊多是頭發斑白的老人,他走在其中難得的顯得不突兀,隻是被幾位頂著稀疏頭發的人問用的何生發藥。
很遺憾,這些發量多少顯得有些危險的人依舊沒有要到生發藥。
從青山鎮到瞿州一連花了好幾日,原本帶的藥單已經完全不見了蹤影,唯一完好保存的紙質的東西便隻有話本子。
但好在記憶還算不錯,塵不染記得藥單上的內容,一條街走到尾,要的藥基本湊齊。
他邊走邊逛,中途還和人一起圍觀了一場賣假藥的和不慎買了假藥的人的罵戰,最終賣假藥的人被帶走,人群散了,天也黑了。
左右無事,帶路上的話本子已經看完,終於圍觀完全程的人想著找兩本睡前讀物,於是開始四處閒逛,試圖找個書鋪。
書鋪沒找到,但聞到了酒香,順著傳來的還有一陣歌聲和笑聲。
每個地方總有這麼一條街,塵不染也不避諱,徑直穿過。
街上人光鮮亮麗,男男女女站在街邊攬客,讓進去喝兩杯聽兩首小曲,耳根子軟的人沒經住勸,笑著便進去了。
店裡人招攬著,從街上路過的人無一幸免,沒進店裡,卻無端沾染了胭脂味和酒味。
——塵不染幸免了。
在賣藥的街上,他能融進人群無甚差彆,走在這裡時卻明顯格格不入,攬客的人自動跳過他,熱情和下一個路過的人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