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蠢貨!”
沈綏氣的幾乎快要捏碎了自己的指骨。
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 榮安公主竟然會愚蠢到當著這麼多朝臣的麵把他給供出來。
皇帝年紀大了,所以他們這幾個皇子爭一爭鬥一鬥的,皇帝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過去了。
可他們終究也隻敢在私下裡麵進行啊。
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把自己的野心拿到皇帝麵前說?
這不是找死嘛……
沈綏瞬間門起身飛撲過來, 直接就跪在了榮安公主的旁邊, 涕泗橫流,恨不得以頭搶地來表忠心, “父皇恕罪, 兒臣從未想過指染皇權。”
“隻是因為榮安太過於喜歡狀元郎了,兒臣想著狀元郎能夠成為榮安的駙馬,倒也算是一樁美談, 所以才在榮安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告訴她, 可以向父皇請求賜婚,”沈綏一字一句的解釋著, 試圖將自己從這件事情當中完全摘出來, “兒臣從未告訴過榮安,她想要的一切兒臣都可以替她拿來。”
皇帝也知道自己的這個女兒被他寵的有些過分嬌貴, 平日裡做事情隨心所欲,完全不動腦子, 而且想一出是一出的。
而且榮安公主和貴妃幾乎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除了長相相似以外, 也是一樣的蠢鈍。
這也是皇帝如此寵幸貴妃,其他朝臣們卻並沒有極力反對的緣由。
貴妃蠢是蠢了點, 可勝在聽話,而且又長得十分的明豔嬌憨, 她除了給自己的一雙兒女謀求福利外,並沒有像後宮裡其他的妃子一樣,一朝得寵就想著要提攜娘家。
皇後就是因為外戚做大, 她父親的學生遍布朝堂上下,甚至隱隱有了想要脅迫皇帝的意圖。
所以皇帝才想方設法的找了個由頭將皇後幽禁起來,又迅速的給沈黎封王放出宮去。
榮安公主得寵慣了,平日裡在皇帝這裡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所以如今看上了狀元郎,有些口不擇言的請求賜婚倒也算不得什麼大錯。
隻要他們沒有想著越過他這個皇帝去染指朝廷官員的去留就可。
於是,皇帝的情緒稍稍緩和了一下,畢竟沈綏是他寵愛了這麼多年的兒子,隻不過當著這麼多朝臣的麵,他還是要拿出作為皇帝的威嚴才行。
於是,皇帝漫不經心的往後靠了靠,問了一聲,“榮安,太子所言可是屬實?”
榮安公主先是怔了怔,隨即緊咬嘴唇,“太子哥哥胡說八道的!”
她就算是再過於蠢笨,她也能夠看得出來,皇帝這個時候已經生氣了。
皇帝欽點的狀元郎,這還跟著皇帝一塊接受了百官的跪拜,而她,卻想要在這個時候毀了狀元郎的前程,將皇帝最為看重的臣子拘在自己的公主府裡麵,再也沒有為國效力的可能。
她現在必須要想方設法的把自己摘出來才行。
於是,榮安公主猛的一下轉過身來,那雙漂亮的眼眸略帶怨恨的看向沈綏,“下午的時候是你帶著我去看狀元郎打馬遊街,也是你告訴我可以在瓊林宴上請求父皇賜婚。”
“你為什麼現在不承認了?!”
此時的夜已經深了,瓊林苑裡麵高大的杏樹向地麵投下一大片陰影,熹微的月光薄薄的灑了一層,榮安公主的所有神情都隱藏在了濃厚的夜色當中。
可沈綏可以清晰地看清楚榮安公主所有的表情。
斑駁的樹影遮蓋了她一半的眼瞼,隻留下那雙深瞳當中夾雜著怨恨。
強烈的驚疑和憤怒在榮安公主的雙眸當中交織,宛如一場精神風暴席卷而過,“你說過不會有問題,你會保護好我。”
“為什麼父皇生氣了以後,你卻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歸咎到我的身上來?!”
榮安公主連續質問了好幾句,她的心中越發的焦急,連帶著說話的嗓音都變得尖銳了起來。
一開始,她還以為沈綏是真的對她好,想要替她找到一個她真的喜歡的夫婿,可現在她才意識到,沈綏這麼做全部都是為了他自己!
因為他的太子妃崔昭昭喜歡這個狀元郎,所以他就想要徹底的斷了崔昭昭的念想,從而將狀元郎推到自己身邊來。
“就因為想要保護崔昭昭,所以就要拖我下水,是不是?!”
“我是你的親妹妹啊!”
榮安公主崩潰大哭,她的目光愣愣的看著眼前的男人,眼淚滾滾而下。
沈綏的臉上是難以壓抑的不安和恐慌,“父皇……不是這樣的,你聽兒臣解釋……”
坐了滿園子的朝臣們眼觀鼻,鼻觀心,一個個都十分努力的縮小著自己的存在感,唯恐因為自己參與到這個皇家密莘當中,從而牽連自己。
皇帝也是目瞪口呆,完全沒料到自己的一雙兒女竟然會在這個時候互相攀咬起來。
他身旁的總管太監林德運率先有了反應,立馬吩咐宮人們將滿園子的朝臣都給遣散離去。
“快走,快走,”蘇湛趕忙拽著季青臨的袖口,“這種事情不是咱們能夠參與其中的,還是躲得遠遠的比較好。”
官員們都離開後,沈黎火上澆油般的來了一句,“榮安可是太子的親妹妹,太子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父皇給榮安和狀元郎賜婚,該不會是意圖狀元郎成為駙馬後,將其拉到自己的麾下吧?”
沈綏的眼神陡然變得陰狠淩厲了起來,他死死盯著沈黎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道,“胡說八道!”
“如此的胡言亂語,你究竟安的什麼心?!”
“行了,都給朕閉嘴!”皇帝的臉色陰的厲害,他是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在這麼大喜的日子,在朝臣麵前如此的丟臉。
皇帝的眼底幽深一片,完全望不到邊際,帶著一股令人心慌的窒息感,“榮安,你把所有事情給朕從頭到尾都說一遍。”
沈綏眼眸當中閃過一抹從未有過的恐懼之色,胸口仿佛是有一種什麼東西在啃食飼咬著,慌的厲害。
他並不是慌張當榮安公主說出事情的原委以後皇帝會大發雷霆。
而是害怕崔昭昭會恨上他。
因為他清楚的明白,季青臨在崔昭昭的心目當中究竟占據著一個怎樣重要的位置。
他拚了命的向榮安公主使眼色,試圖讓對方看在他們一母同胎的份上,將他之前做的事情給隱瞞下來。
□□安公主若是能夠看得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也就不會在皇帝麵前輕而易舉的把沈綏參與其中的事情給供出來了。
榮安公主看著皇帝的態度有些緩和,立馬就把自己摘了個一乾二淨,“是今日上午的時候太子哥哥帶著兒臣看狀元郎打馬遊街的,當時太子妃也去了呢……”
唯恐皇帝不相信,公主還扯了扯崔昭昭的衣服,“你說,早晨的時候我是不是和你們一塊去了?”
在皇帝麵前,崔昭昭絲毫不敢隱瞞,畢竟這件事情,隻要稍微用心調查一下就能夠調查個清楚明白,所以她慘白著臉應了一聲,“是,公主殿下也去了。”
“我就說嘛,”榮安公主鬆了一口氣,“太子哥哥是專門帶兒臣去看狀元郎,而且他還說……”
當榮安公主將事情的所有原委都講述出來以後,在場的所有人的表情都不儘相同。
沈黎努力的繃著一張臉,可心中的喜悅還是有些抑製不住的冒出來。
他都快要笑死了。
萬萬沒想到,他還沒有主動的對沈綏出手,挑撥他和崔昭昭之間門的關係,沈綏就已經自掘了墳墓。
前世他誣陷覃鈞科舉舞弊,崔昭昭恨得幾乎快要殺了他。
而重來一次,沈綏卻成了那個讓崔昭昭記恨的人。
沈黎相信,有了今天這麼一個事,崔昭昭對於沈綏的愛意一定會減緩,等到了那個時候,就是他上位的最佳時機。
沈綏則是整張臉慘白一片,完全不敢去看崔昭昭的眼睛。
崔昭昭隻覺得有一股麻痹的痛苦在轉瞬之間門傳遍了她的四肢百骸,痛的連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她不明白。
她明明告訴過了沈綏,那人隻是她以前的青梅竹馬,而且她也已經嫁人了,他們之間門再也沒有了可能。
她隻是想要彌補一下前世的過錯,不想讓那人在受她的牽連,早早的離世。
可為什麼……
無論是沈黎也好,沈綏也罷,就非要對一個無辜的人動手呢?
她重來一世,還是這樣的眼瞎,還是選擇了一個劊子手嗎?
崔昭昭幾乎快站立不住。
沈綏眼疾手快的想要去扶她,卻被崔昭昭用力的一把甩開,“你彆碰我!”
他的呼吸一頓,隻覺得自己的心臟好似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給攥緊了似的,一陣一陣的抽著疼,疼得他幾乎快要窒息了。
貴妃瞬間門哭得梨花帶雨,滿帶著哀求的說了一句,“陛下……綏兒肯定不是故意這樣的,他的性格你是了解的,他不是這樣的人……”
皇帝看了一眼貴妃,抬手輕輕的把她扶了起來,略微歎了一口氣,隨後吩咐旁邊的總管太監林德運,“送貴妃下去休息吧。”
沈綏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其實貴妃心裡一點都不了解,她所看到的不過是沈綏想讓她看到的罷了。
以前他的身子不好,這幾個皇子想要去爭,想要去鬥,他都是無所謂的,所以對於他們拉攏朝臣,背地裡買賣官職一事,他都當做沒看到,由著他們去了。
可現在他的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還能夠在這個九五至尊的位置上坐上至少二十年。
這麼長的歲月,他是絕對不會允許有人時時刻刻盯著他屁股底下的龍椅的。
而現在,沈綏正好主動遞上來一個可以讓他給予對方一些教訓的把柄。
隻不過貴妃心善,這些事情就還是不要讓她看到的為好。
貴妃不願意離開,死死的抓著皇帝的手,“陛下,你不能處罰綏兒,他最是孝順不過了,你答應我好不好?”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臉上的妝都有些哭花了。
貴妃在全心全意的為著自己的兒子著想,可沈綏呢?
皇帝的餘光緩緩落在沈綏身上,隨後就發現他沒有絲毫的擔憂貴妃,而是一直緊張兮兮的看著崔昭昭。
沈綏的眼裡根本就沒有貴妃的存在!
如此一個耽於情愛,甚至是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不放在心上的人,還能指望他做些什麼?
於是,皇帝直接一狠心,一把揮開了貴妃的手,“帶貴妃下去休息。”
等到貴妃被強製帶著離開,皇帝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的時候,沈綏才終於反應了過來,他現在最需要做的事情並不是去安撫崔昭昭的情緒,而是要讓皇帝消除怒火。
可現在為時已晚。
皇帝隻是冷冷的瞧了他一眼,絲毫沒有給他辯解的機會,就直接下了旨,“太子沈綏,德行有虧,罰俸一年,居東宮反省,沒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出!”
沈綏瞬間門白了臉色,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皇帝竟然會這樣的心狠,狠心到把他幽禁起來。
雖然暫時沒有廢除他的太子之位,可他無召不能外出,手裡所有的權利也勢必會被交付出去。
而沈黎一直在旁邊虎視眈眈,趁著這個機會,沈黎絕對會出手。
一想到等自己好不容易被放出東宮的時候,整個朝堂就幾乎已經成為了沈黎的一言堂,他這個太子當的,和廢了又有什麼區彆?
難以抑製的恐慌和心顫接踵而來,沈綏“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父皇,兒臣知錯了,父皇,兒臣沒有想過要插手朝政的,兒臣隻是……”
沈綏的一席話還沒有完全說完,皇帝便直接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出去。”
“至於榮安,也一樣禁足半年,”皇帝冷著一張臉,“你這個無法無天的性子,也該好好改一改了。”
榮安公主雖然任性,但卻也知道她任性的最大的資本就是皇帝,所以當皇帝生氣的時候,她比任何人都要乖巧。
她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行了一禮,“兒臣領罰。”
如此相對比,死命的不想要被懲罰的沈綏在皇帝的眼裡就顯得更加的不堪入目了一些。
——
一群人從偏殿裡麵出來的時候,整個瓊林苑已經變得靜悄悄的了,隻有潔白的杏花還在清風的吹拂之下時隱時現。
崔昭昭走在前麵一言不發,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不好惹的氣息。
沈綏簡直是一個頭兩個大。
崔昭昭生氣了要哄,手裡的權力被迫讓出去了也要想辦法,他簡直都有些分身乏術了。
可偏偏這個時候,沈黎還在火上澆油,“昭昭,看見了吧?”
“這人口口聲聲的說著有多麼的愛你,多麼的把你放在心底,可實際上卻絲毫不曾覺得你說的話究竟有多麼重要,”沈黎吊兒郎當的吹了一口氣,帶著看好戲的意圖開口,“否則的話,他明知道覃鈞對你來說是怎樣的存在,可卻偏偏還是要對覃鈞出手。”
沈綏氣的臉都快要綠了,“你能不能閉嘴?!”
“哎呀,哎呀,”沈黎十分誇張的叫了兩聲,“太子殿下,原來這就生氣了呀?”
“這事情你做得,旁人竟是說不得嗎?”
沈綏那雙漆黑的眼眸當中蒙上了一層陰暗的戾氣,“你究竟想要怎麼樣?!”
“我被禁足了,你不趁此機會去發展手下的勢力,在我的妻子麵前胡說八道些什麼?”沈綏冷著一張臉,說話的語調幾乎陰寒到讓人毛骨悚然。
可沈黎卻完全不在乎,他沒有理會沈綏,而是慢慢的踱步到崔昭昭麵前,“昭昭啊,你還不知道你的好夫君究竟對覃鈞做了哪些事情吧?”
“可不止今日讓榮安公主選他做駙馬這一件哦~”
沈綏用力的攥緊了手指,幾乎想要直接和沈黎拚命了,“你再說一句,信不信我現在就廢了你?!”
“讓他說!”
忽然,崔昭昭帶著怒火的嗓音傳來,“我不希望你們再隱瞞我任何一件事情!”
沈黎得意的衝沈綏眨了眨眼睛,隨即開口道,“覃鈞的科舉之路可是千難萬難啊。”
“也不知道是誰在他的號舍裡麵放了東西想要汙蔑他科舉舞弊,汙蔑不成,就遲了半天才給他發放考卷,後來又將他專門安排到臭號旁邊,眼看著覃鈞依舊頑強地將題目全部答完了,到最後竟是直接喪心病狂的想要放火燒了人家的卷子……”
沈黎眨了眨眼睛,臉上帶著一抹調皮的表情,“太子殿下,不知道我說的這人,您可否認識啊?”
沈黎每說一個字,崔昭昭的臉色就慘白一分,等到他將所有的話都說完以後,崔昭昭的整張臉都蒼白到沒有絲毫的血色了。
她下意識的轉過身來,那雙漂亮的秋水瞳裡麵帶著無儘的怨恨,看的沈綏渾身都在打顫,“昭昭……”
“閉嘴!”
“我明明告訴過你……”
崔昭昭才說了幾個字,卻突然感覺自己的胸口一痛,緊接著便是一大口鮮血吐了出來。
她用力的捂著胸口的位置倒在了地上,巨大的疼痛讓她漂亮的麵容都有了一瞬間門的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