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見, 眼前的梁霄褪去了當初的肆意張揚,身上多了幾分內斂的氣息。
他眼睛微微眯著,神色淡淡, 渾身上下帶著一股輕微的疏離之感,隻不過那瞳孔當中隱隱露出來的敵意硬生生破壞了這份疏離的美感。
季青臨眨眨眼睛, 微笑了一下,將右手伸過去,握住了梁霄的手,“好久不見。”
局長並未發現兩人之間門的暗流湧動,看到二人似乎早已經認識後還樂嗬嗬的笑了起來, “原來你們認識呀,那我就不用再介紹一遍了。”
“小桑,”局長喊了一聲季青臨,笑眯眯的說道,“小梁以後就並到你們一隊, 你好好帶帶他, 既然都是熟人我也就不和你客氣了, 你帶小梁隨處轉轉, 我就先回去了。”
“好。”季青臨應了一聲, 局長笑著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刹那間門, 原本虛虛握在一起的兩隻手齊齊開始用力。
時隔多年,再次看到害的自己遠走他鄉的敵人,梁霄恨得幾乎快要咬碎了一口的牙,如果局長稍微走的慢一點, 他都快要繃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如今辦公室裡隻有兩個人,梁霄帶著滿腔的憤恨想要給季青臨一個下馬威。
自己這麼多年一直都有健身,梁霄對於自己的力氣還是非常有自信的, 覺得他麵對季青臨這個“白斬雞”,在力道方麵具有非常大的優勢。
然而,梁霄不知道,季青臨大學四年當中學的最好的兩門功課之一就是體能,穿著警察製服的他雖然看起來又高又瘦,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但實際上他的爆發力很強,明顯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不過片刻的時間門,梁霄的四根手指便被捏得緊緊的擠在了一起,每一個指節都扭曲的相互摩擦著,他拚儘了全力的想要把季青臨的手捏回去,可即便他的右手用力到青筋暴起,卻也絲毫沒有辦法撼動季青臨。
梁霄的指尖因為大力的擠壓而失去了血色,顯現出一股不正常的慘白。
十指連心,劇烈的疼痛順著指尖一點一點的爬滿了梁霄的四肢百骸,疼的他五官都扭曲了起來。
看著梁霄越來越痛苦的神色,季青臨唇邊的弧度卻越來越深。
直到梁霄痛的再也抑製不住的叫出聲來,季青臨這才十分好心的放過了他。
季青臨低著頭,清澈的目光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唇邊還噙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多年不見,沒想到梁霄學長……還是沒有半點長進。”
“看來國外的這些年,你過的並不怎麼好啊。”
梁霄自覺自己長的也不矮,一米八五的個子站在人群當中也是很顯眼的存在。
可他卻不知道季青臨這幾年究竟是怎麼長的,當初又乾又瘦的人變得棱角分明了不說,就連那比自己矮上幾公分的個頭現在也穩穩的壓住了自己。
梁霄十分不想仰頭去看季青臨,畢竟那樣會讓他總有一種自己矮人一等的感覺。
可季青臨說的話實在是太讓他火大了。
梁霄強忍著怒火後退了一步,保持視線平齊,惡狠狠的盯著季青臨,唇邊努力扯出一抹嘲諷的笑容來,“在局裡這麼多年,也不過是一個副隊長,學弟的長進也不見得有多少。”
季青臨微微眨了眨眼,臉上揚起一抹燦爛的笑,青年的五官在刹那間門舒展開來,微笑之時,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好似有星子閃過。
隻不過,說出來的話卻並不是很悅耳,“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學長當年可是在拘留所裡關了十天的,不知道學長能通過政審來到這裡,局長叔叔為之付出了多少努力呀?”
梁霄被噎的呼吸一致,咬牙切齒的樣子恨不得衝上前去直接把季青臨一把撕碎。
當年的他年輕氣盛,不懂得這件事情的後果會是這般的嚴重,如果不是因為他爸是公安局的局長,恐怕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當警察了。
而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此刻竟然還敢笑意盈盈的當著他的麵提起來!
但梁霄也知道自己理虧,如果這件事情被局裡麵的其他人知道了,恐怕他立馬就可以收拾包袱回去了。
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弧度,訕訕的笑了兩聲,梁霄努力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不是那麼的扭曲,“桑副隊長說笑了,我聽不懂你這話的意思。”
梁霄頭一次在季青臨麵前低了頭,主動開口喊了他的職位。
季青臨也並沒有現在就要把這件事情拿出來的打算,畢竟梁父這事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全看上級怎麼處理。
但如果再配上其他,梁父幫助梁霄通過政審進入警察係統的事情就可以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有的是耐心,讓獵物一點一點掉入他的陷阱。
“既然小梁聽不懂那就算了,”季青臨笑眯眯的帶著滿臉的真誠開口,“小梁剛來警局,對局裡還不太熟悉,我帶你到處去轉轉吧。”
在帶著梁霄認了一圈人以後,梁霄僵硬的對季青臨道了一聲謝,陰沉著一張臉轉身離開,看那背影好似還帶著幾分憋屈。
對於他這樣的態度,季青臨仍是微笑不改,就像是一個成熟的大人看著一個調皮的小孩子一般。
如此行徑,讓局裡的同事不由得覺得梁霄此人為人處事有些不太行。
於是,在梁霄開始參與到案件當中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好像有點被邊緣化了。
他心裡氣的要死,可卻根本無從發泄,他心有不甘的嘮叨兩句,彆的同事就會勸他,作為一個新人,要腳踏實地,不要太過於好高騖遠。
這裡是江南省的公安廳,並不是梁副所在的江城市公安局,即便梁霄有梁父作為背景,可在這裡也始終沒有用武之地。
——
在梁霄越發憋屈的工作生活當中,關於原主桑嘉木死亡的流浪漢被殺案件的日子也到來了。
這一天清晨,還沒有到上班的時間門,局裡麵突然接到了一個報警電話,聲稱城北的天橋底下有一個流浪漢被人抓走了。
報案人說看到有兩個長相嚇人,身材都十分壯碩的男人開了一輛麵包車停在路邊,然後不顧流浪漢的反對,將他裝進麻袋裡拖到了車裡去。
他當時蹲在草叢裡麵上廁所,那兩個男人沒有看到他,但他卻將這一幕看得十分清楚,甚至還說出了麵包車的特征以及車牌號。
局裡接到消息後,原本是想要讓出外勤的警察去調查跟蹤那輛麵包車的,但季青臨卻主動將這一項任務攬了下來。
畢竟,那個報案人是他親自安排的。
成為警察的這些年,季青臨依據劇情提前阻止了很多案件的發生,但若是每次都是他或者是他們警隊的成員正正好好的撞上案發現場,那也太過於引人注目了一些,於是他便會提前花錢讓一些路人路過那些案發現場,在犯罪行為尚未實施的時候打電話報警。
劇情裡每一個流浪漢被發現的時候,他們的死狀都十分的慘烈,不僅身上沾染了血汙,手臂上留著密密麻麻的針孔的痕跡,而且每個流浪漢腹腔內部的臟器器官全部都消失不見。
在第一次看到這一段劇情的時候,季青臨就覺得這一個流浪漢被殺案件絕對不僅僅是變態殺人犯殺人泄憤那麼簡單,這其中有很大的可能涉及著器官的買賣。
但劇情裡梁霄和鐘思源僅僅是抓住了那兩個將流浪漢們裝上了麵包車的兩個男人,便匆匆忙忙的結了案。
梁霄的母親手底下產業無數,但最為掙錢的還是一家私立醫院,季青臨合理懷疑此次流浪漢被殺案件和梁母名下的醫院有關。
或許這器官買賣背後最大的靠山,就是當時已經坐上了江城市市長位置的梁父。
如今因為季青臨當初的所作所為,梁父一直在市局公安局局長的位置上原地踏步,沒有得到晉升,但流浪漢被殺案件依舊還是發生了。
這其中……或許有著一個即便梁父冒著巨大的風險,哪怕自己可能會狼鐺入獄,也不得不動手的原因。
劇情中梁霄和鐘思源隻是抓到了所謂的犯罪嫌疑人,但卻並沒有找到流浪漢們被取出內臟的位置所在地。
而且這個案子直接讓梁霄和鐘思源立了三等功,此後兩人一路青雲直上,再加上有梁父的保駕護航,兩人的事業道路走的可謂是異常平坦了。
帶著人出警後,季青臨開車一路跟隨麵包車來到了城南的一處廢棄工廠。
路上,看著越來越偏僻的道路,梁霄帶著滿腔的疑惑和嘲諷開口,“桑隊,我們隻知道這個麵包車的車牌號,但沿途的監控中根本沒有這輛車的蹤跡,您現在開車帶我們要去哪裡啊?”
“該不會不知道線索在這裡瞎走吧?按照你這種想法,等我們找到犯罪嫌疑人的時候,恐怕那流浪漢可能都要沒命了。”
麵包車的駕駛員對於江城的道路規劃應該是非常了解的,他們綁架流浪漢的那處橋洞附近就沒有監控,如果不是季青臨提前安排的人在那裡蹲守,恐怕他們連車牌號和車型的線索都沒有辦法獲取。
因此,車上的其他人都覺得季青臨是在漫無目的的走。
但由於平日裡季青臨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從沒有出過錯,所以他們即便心中疑惑,但卻也沒有提出疑問。
如今梁霄問出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季青臨的身上,等著他給一個答複。
季青臨搖了搖頭,淡淡的開口,“不用擔心,我心裡有數。”
畢竟,8888可是把麵包車的路線半點不差的在季青臨的腦海裡麵描繪了出來。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在這一瞬間門鬆了一口氣,他們都相信他們的隊長,既然隊長如此胸有成竹,恐怕流浪漢的安危他們是不用太過於擔心了。
隻除了梁霄。
看著把他的挑釁完全不當回事的季青臨,梁霄隻覺得自己的心頭梗的難受。
他每次開口都想要挑起季青臨的怒火,可對方卻從始至終都隻會露出那種不溫不火的態度,就好像他的拳頭全部都打在了棉花上,沒有絲毫的作用。
對方從來都沒有把他放在眼中,這種傲慢的態度讓梁霄心裡無比的難受。
對比於季青臨的淡然,就顯得他像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幼稚。
這種憋屈的感覺深深的刺痛了梁霄的心,使得他一路上臉色都顯得有些陰沉沉的,直到車子停下。
在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上,突兀的矗立著一棟明顯有人類活動跡象的房子,而那輛麵包車就停在房子的門口。
一名警員饒有興味地用胳膊碰了碰梁霄的肩膀,還意味深長的口吻開口道,“我們跟著桑隊這麼多年了,桑隊的決策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錯誤,你剛來可能不太懂,但是跟著桑隊走就對了。”
梁霄:……
泥馬,你不說這安慰的話,我可能心裡還會好受一點。
季青臨招了招手,帶著人員把房子包圍了起來。
這一邊,流浪漢已經被控製住四肢推上了手術台,兩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正用精棉擦拭著他右手手臂上的臟汙。
在手術台的旁邊放著一個鐵製的托盤,托盤裡幾把鋒利的手術刀在燈光的照射下散發著冷漠的寒芒,隻稍微看上那麼一眼,心中就會隱隱生出一抹恐懼來。
流浪漢驚駭萬分的大睜的雙眼,漆黑的瞳孔裡印滿了害怕,他不知道他在橋洞底下睡覺睡得好好的,怎麼就突然被綁到了這麼一個地方,而且還有人試圖給他做手術。
就算他的知識再過於匱乏,他也知道這絕對不是一個好事情。
電視新聞裡講過許許多多青年被騙到緬甸北部,結果被嘎了腰子的事情,他本以為國內十分的安全,卻沒想到有一天他也會麵臨自己腰子不保的局麵。
“我求求你們放了我,我的身體器官各部分都有病變,我的器官真的不值錢的,我求求你們了……”流浪漢拚了命的想要掙紮,聲音因為驚恐而變得嘶啞。
他滿是臟汙的臉上落下一串淚來,洗儘了些許的汙痕,讓他的整張臉變得格外的滑稽。
紅腫的眼睛裡充滿了期盼和渴求,還帶著一絲隱隱的絕望,“放過我吧,我求求你們了……”
但無論是擦拭著他手背上的臟汙的醫生也好,守護在門口的幾名彪形大漢也好,準備著手術器材的護士也罷,沒有一個人麵對他的乞求露出憐憫的神色。
他們像是剝奪過無數生命的冰冷的死神,沒有絲毫的情感,隻機械性的重複著手下的行為。
手臂上的臟汙已經被擦拭乾淨,半透明的,不知道是什麼的液體被吸入針管,護士舉著針管在燈光下彈了彈,將針管前半部分的空氣排出去,一滴液體被順勢擠了出來,正正好好的落在了流浪漢的臉上。
那一滴液體仿佛是從被冰凍了千萬年的寒冰當中提取出來的一樣,滴在流浪漢的臉上,讓他的皮膚上麵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他身體下意識的一抖,下/體不受控製般的排出了黃濁的尿/液。
一名醫生很是嫌棄的皺了皺眉,“真是個慫貨。”
另外一名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隻能是這麼個條件了,你就將就一點吧。”
“哎……”一開始的那名醫生歎了一口氣,“要不是上麵現在抓的嚴,我們何至於跑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說完這話,這醫生從護士手裡接過針管,就要對著流浪漢的手臂上紮下去。
就在這般緊急的時刻,原本被關閉的很緊的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麵大力踹開,搬著凳子坐在門口的兩名大漢被踹的仰倒在地,要紮針的那名醫生手一抖,手裡的針管也隨之掉在了地上。
緊接著便是一大群穿著製服的警察湧了進來,手裡黑洞洞的槍口直指著兩名醫生,“放下手裡的東西,雙手抱頭,蹲到牆角去!”
屋子裡的所有人都沒想到,在他們事業才剛剛開啟的第一天,就被逮了個正著。
可麵對如此多的警察,他們沒有辦法做出絲毫的反抗,隻能乖乖的由著對方給他們手上戴上手銬。
在警員們處理其他人的時候,季青臨將綁在手術台上的流浪漢解救了下來,雖然8888確定還沒有被注射進那支液體,但季青臨還是很仔細的將他檢查了一番。
流浪漢在看到警察出現的一瞬間門,眼淚就抑製不住的湧了出來,劫後餘生般的欣喜充斥著整個大腦,他忍不住抱著季青臨的胳膊放聲痛哭。
“嗚嗚嗚……嚇死我了,我隻是在橋洞底下睡覺,他們就想要噶了我的腰子……”
“我才30多歲啊……我還不想死……”
季青臨的神情略微僵硬了一瞬,他還是頭一次看到如此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露出這般委屈的神情,低著頭想了想,季青臨抬手拍上了流浪漢的肩膀,“不怕了,已經沒事了。”
“嗯……”流浪漢打了一個哭嗝,隨後才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撇過了臉去,情緒穩定下來的他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似乎是有些太過於丟人了。
他趕忙擦了擦自己的眼淚,鬆開了季青臨,“謝謝警察同誌,要是你們來晚一點,我可能就要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