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時胥離開的這段日子裡,林紓晚也想了很多,即便沒有辦法做皇後了,但是做一個盟主夫人好像也是很不錯的,況且她也沒有了其他的選擇。
但是她一個隻有三腳貓功夫的弱女子,想要行走上千裡的路,趕到崇州去,不依靠旁人是萬萬不可能的。
秉持著不撩白不撩,或許在這個過程當中,可以讓神醫小哥哥再次青睞上她的想法,林紓晚非常的想要和季青臨同行。
隻不過,季青臨卻是絲毫都不想再見到她了。
坐在車廂裡麵翻看著醫書的青年緩緩抬起了頭,昳麗清逸的麵容之上冷峻神色仍存,隻那雙幽深的眼眸當中染著幾分淺淺的笑意,“天二十,還不快駕車?”
天二十心裡麵淚流滿麵,想他之前過的日子是何等的艱苦,因為季青臨手中沒有銀子,所以他們也沒有辦法住客棧,一路上都是風餐露宿,而且每次睡在山外野林裡的時候,他都是那個守夜的人,困的他白天隻想打瞌睡。
可他卻還不能夠睡,因為他還要提著所有人的行李,那扁擔的擔子都快要把他的肩膀都給壓彎了!
現在治好了裴鹿野的手臂,終於有了一大筆的進賬了,季青臨不僅買了馬車,還買了好幾匹快馬,天二十天真的以為,就算自己坐不了那個馬車,怎麼也能夠有一匹馬騎吧?
可是事實卻告訴他,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既火夫,小廝,傭人,隨從以後,他又多了一個新的身份——馬夫!
想他堂堂天字號的殺手,到現在竟然淪落到了一個趕車的馬夫。
慘,太慘了……
然而,車裡麵的那位大爺發了話,就是給天二十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不聽啊。
“好咧,江神醫您坐穩了。”新晉的馬夫天二十臉上露出一抹淺笑,十分狗腿的應了一聲,然後揚起馬鞭,狠狠的抽在了馬屁股上,“駕!”
馬兒揚起四蹄,飛快地前行,一溜煙的功夫就跑出去了上百米。
飛濺起的塵土眯了林紓晚的眼,當她好不容易揉完眼睛,可以睜開雙眼的時候,就看到無論是自己前方的馬車還是馬匹,全部都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艸你大爺的!!!
林紓晚在心裡麵不斷的爆著粗口,她是真的不理解,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解風情的男人。
她這麼漂亮,還上趕著貼過去,可那個狗屁的神醫卻愣是看不到,還把她當成洪水猛獸一樣的躲避。
簡直快要氣死她了!
“江唯卿!你彆讓我抓到你!”林紓晚凶神惡煞的喊了一句,然後用力跺了跺腳。
因為她所站的位置正好是在台階的邊緣,所以跺完腳之後直接踩空,摔了個狗啃屎。
裴夫人被嚇了一大跳,急急忙忙吩咐丫鬟去把林紓晚給扶起來。
可就在林紓晚站起身來,痛苦哀嚎著的一瞬間,那丫鬟突然捂著嘴巴不停的笑了起來。
原來,林紓晚摔跤的時候不知道怎麼的牙齒磕到了地上的一顆小石子,直接把大門牙磕掉了半個。
原本柔柔弱弱的天下第一美人,到現在變成了個缺牙巴。
林紓晚哭喊了兩聲,突然嘗到了一股鹹鹹的血腥味道,她下意識的呸了兩聲,然後就看到手帕上出現了幾滴嫣紅的血跡。
瞳孔在驟然間放大,林紓晚伸出舌頭舔了舔那絲血腥味道的來源處,然後就發現自己的門牙竟然少了半顆。
她驚恐萬分的回頭看去,那斷掉的半顆門牙,赫然躺在地上。
溶溶的日光照下來,那門牙白的發亮。
“啊啊啊啊!”林紓晚大叫了一聲,捂著嘴巴衝回了裴府裡去。
裴夫人強忍著笑意搖了搖頭,一把拉住身旁丫鬟的手,“你最近就在我的院子裡做活吧,在林姑娘離開以前,最好不要出來見人了。”
她是真的擔心林紓晚一看到自家這個丫鬟,就會想起自己被磕斷的門牙啊。
——
淮水悠悠,貫穿南北,滔滔的江水卷著漫天的霞光,宛若潑墨一般揮灑下來,渺遠又浩大。
一座樓台拔地而起,坐落在淮水之上的北邊,長約千裡,將滔滔的江水從中間分隔成了兩半。
原本此處隻是淮水當中的一個小洲,遊船畫坊來來往往,小洲也很是繁華。
但在幾十年前,祝家的掌門人斥巨資將這處小洲買了下來,建成了無涯門,招收天下所有的弟子。
隻不過,如今這無涯門卻變成了祝望的一言堂。
一行五人穿著十分簡樸的粗布麻衣,混在人群裡。
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季青臨等人在到達崇州城之前就將馬車和馬匹全部都給賣掉了,然後所有人身上穿著的衣衫也全部換成了非常樸素的衣裳,季青臨更是用帽子將自己滿頭的白發都給遮蓋了起來。
因為武林大會召開在即,天下的各門各派全部都帶著弟子趕到了崇州城,淮水之上人滿為患,連帶著的那些船家都好像是過了個新年,看著這麼多上門的顧客,一個個那笑的是合不攏嘴。
岸邊也是人來人往,琳琅滿目的商品擠擠挨挨地擺滿了淮水江畔。
看著那萬家燈火當中最為明亮的樓閣,祝衡之牙齒咬的嘎吱作響,那曾經明明是他的家,可現在卻全部都被二叔給霸占了,他和父親,母親全部都被攆了出來,隻能居住在偏僻又陰暗的小院子裡。
江聽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擔心,有我師父在,你父親的傷肯定能夠治好。”
祝衡之點了點頭,跟著季青臨這段時間以來,他是深刻的見識到了何謂“神醫”,他對於季青臨的醫術是深信不疑的,也知道對方既然已經答應了他,那麼就一定能夠把他的父親給治好,但是他還是擔心,擔心自己拿不出那麼多的診金。
一行人在人群當中穿梭,漸漸的遠離了那些熱鬨和喧囂,來到了一處十分昏暗的地方,這裡的房屋破破爛爛,街道上也是寂靜無人,和北邊熱鬨的場景一對比,這裡好似被拋棄了一般。
或許是近鄉情切,離家的方向越近,祝衡之腳下的步伐也就越快,在看到那個掩映在一片昏暗當中的院門的時候,他直接跑了起來。
就在他到達院子門口的刹那間,他整個人又變得十分的拘謹,他抬起手,試探了好幾次,終究都沒有敲下門去。
還是江檸實在看不過去,替他敲了門,“有人在家嗎?”
過了片刻,院子裡傳來了“吱呀”一聲,破舊的屋門被打開,一道沙啞的女音響起,“是誰啊?”
祝衡之瞬間淚流滿麵,他有多久沒有聽到娘親的聲音了?
他顫抖著身體,雙手握拳鼓足了勇氣,才終於發出了一道低沉的聲音,“娘,是我,衡兒。”
“衡兒?是衡兒回來了?”那道沙啞的女音在轉瞬間拔高了音調,隨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院子的大門就被人從裡麵打開了。
這一個頭發斑白的女人,她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蒼老。
女人伸出一雙粗糙的手掌,顫抖著撫摸上了祝衡之的臉頰,轉瞬間落下了淚來,“是衡兒,真的是我的衡兒,真的是……”
久彆重逢的激動,讓母子兩人緊緊的相擁在一起,過了許久才分開。
祝衡之不太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畢竟自己這段時間以來,在季青臨他們麵前的表現都是一個成熟穩重的人,如此猝不及防的被他們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麵,祝衡之終究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讓你們見笑了。”
季青臨搖搖頭,“無礙。”
“娘,我給你介紹一下,”祝衡之拉著祝夫人的手,一一的解釋著,“江神醫的醫術很厲害,他一定能夠把爹爹的傷治好。”
祝夫人瞬間落下了淚來,滿是不可置信的看著季青臨,“這是真的嗎?”
五年了,自從相公練功走火入魔,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年多的時間,她和相公受些苦難,受些折磨,沒什麼,可是她的衡兒還這麼小,看著族裡的那些人欺負衡兒,她心痛得如刀絞一般。
可是她沒辦法,相公已經不是武林盟主,她的武功也隻是到達江湖上二流高手的程度而已,她沒有辦法和祝望抗衡,所以她隻能夠把衡兒送走。
可沒想到,衡兒一走就是一年多,而且渺無音訊。
她真的好害怕,好害怕衡兒會在沒有人照料的情況下出事。
但是現在好了,衡兒平平安安的回來了,還帶回了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江神醫。
隻要相公能好,他們一家就再也不會受人欺負了。
季青臨點點頭,“這是自然,如果夫人不介意的話,現在就可以帶我去看看令夫?”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祝夫人喜極而泣,她擦了擦眼角的淚痕,“這邊請。”
因為屋子十分矮小的緣故,即便是掌了燈,但也十分的昏暗,祝澈十分虛弱的躺在床上,臉色慘白。
聽完祝夫人的解釋後,他費力地抬起上半身,對季青臨點了點頭,“麻煩了。”
季青臨應了一聲,將手探上了祝澈的手腕。
忽然,他眼睛眨了眨,露出了一抹原來如此的神色。
這祝澈根本就不是走火入魔,而是中了蠱毒了,這種蠱名字叫蝕骨,世間罕有,原主江唯卿活了一百多年都未曾見過,隻是曾經聽養育江唯卿的巫醫提及過一次。
此蠱是專門針對江湖中人的,蠱蟲在人的體內會一點一點的吞噬掉人的內力作為自己的養分,中蠱的人武功越高強,蠱蟲會長得越大。
如今五年的時光過去,這蠱蟲已然有一根小拇指般大小了。
隻不過,給祝澈下蠱的人勢必是不了解這蠱蟲的真正用法的。
這蠱蟲不僅僅可以吞噬掉人的內力,還可以把自己體內吞噬掉的內力吐露出來給彆的人用,曾經有人大量的飼養這種蠱蟲,以此來提高自己的功力。
因此,想要治好祝澈十分簡單,隻需要把這蠱蟲逼出體外,隨後再把被蠱蟲吞噬掉的內力全部還給祝澈就行。
季青臨收回了手,祝家母子二人急急忙忙地湊了過來,“怎麼樣?能不能治?”
“能治。”季青臨微微頷首,十分肯定的回答道,“而且……不收診金,隻需要在傷好之後幫我一個忙便可。”
——
淮水之上,樓閣水榭縱橫交錯,在北邊的小洲上,擠擠挨挨地聚滿了天下各路英雄豪傑,一群人聚在一起熱血沸騰。
畢竟按照原本的規定,武林盟主是每隔十年選舉一次,選出整個江湖武功最高的人擔任。
而如今,距離新任盟主繼位才不過短短五年的時間,就要再次選舉武林盟主了。
武林盟主的位置,武功高者得,現在來到這裡的每個人都有機會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他們又怎麼能夠不開心,不喜悅呢。
而且武林盟主並不隻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名號而已,武林盟主擁有著號召天下武林的權利,且全天下的每一個門派,每年都需要向盟主所在的門派上交一定的貢品。
因此,武林盟主常常都是某一個門派一直傳承下去,因為他所在的門派擁有著最好的資源。
但是現在,祝望因為練功而走火入魔,無涯門新一屆的弟子們也沒有特彆出眾的,唯一一個能夠拿的出手祝衍之,在他們的車輪戰下,恐怕也堅持不了太久。
那就意味著,全天下的各個門派和武林世家都有資格來爭奪!
正當眾人蠢蠢欲動之際,一身爽朗的笑聲突然從正前方的高台之上傳來,緊隨其後的,眾人的視野當中出現了一名三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
祝望大致掃了一下坐在下方的各個門派的高手們,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
果不其然,商時胥出的這個主意就是好,將武林盟主這個誘餌吊在前方,每一個前來的門派帶領的弟子們全部都是武功卓越之人。
這些人放在他們各自的門派裡麵,或許每一個都是天之驕子吧,但是很可惜呀,他們的未來,注定要斷送在他祝望的手裡了。
“盟主……”
“盟主……”
看到祝望出現,原本坐在座位上的人們全部都站了起來,對著他的方向拱了拱手。
祝望心情很好的回以微笑,他端起桌上的酒杯,站在高台之上舉向前方,“諸位遠道而來,祝某心裡實在是歡喜,武林大會即將召開,在此之前,還請諸位允許祝某人在這裡敬諸位一杯!”
這種場麵話,每次舉行武林大會的時候都會來上一次,因此眾人都很是開心的喝下了杯子裡的酒。
季青臨他們喬裝打扮成了裴家的弟子,就坐在裴鹿野身後不遠處。
祝衡之端著酒杯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他側頭看向季青臨的方向,“這酒……?”
季青臨輕笑著搖了搖頭,“放心喝吧,菜肴裡麵都沒有摻東西。”
在剛剛來到這裡的時候,季青臨就已經把所有的飯菜以及喝的酒水全部都檢查了一遍,但這些東西就是十分普通的菜肴,彆說是下毒了,裡麵就連迷藥都沒有。
恐怕這重頭戲,還在後麵呢。
按照曆年的流程,祝望說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以後就開始了第一輪的比拚,整個過程安安穩穩,看不出絲毫的問題。
然而,就在第一輪的比拚即將要結束的時候,那些比完賽的弟子們卻突然像是被定住了身形一樣,站在演武台上一動不動了。
而且更令眾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那些弟子每一個臉上都露出了萬般痛苦的神色,一個個麵目猙獰,痛苦萬分。
“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
“他們怎麼了?”
坐在下方的人們感到很奇怪,七嘴八舌的討論著什麼。
那些倒下的弟子們所在門派的長輩們則更是憂心重重,他們一邊大聲質問著祝望,一邊拔腿就往演武台上跑。
可就在他們跑到一半的時候,他們也好似被定住了身形,就著奔跑的姿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了。
緊隨其後,高台下方吃菜暢飲的武林人士也全部在一瞬間停止了動作。
在這一個時刻,除了祝望和無涯門的人以外,所有的人都麵容扭曲,驚恐無比。
而且一個個臉上都露出了宛若被抽筋扒骨般的痛楚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