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終 大婚(1 / 2)

京中漸暖, 春意盎然。

十多年前的兆奉陳案被雷厲風行地舊事重翻。當初為著朝堂寧定含冤而亡的賀閣老,也終於得以昭雪,享配太廟。

自上元之後,坊間巷尾便到處都是談論這些事情的聲音言語。

賀家隕了幾十口人命, 為昔日那個不受先帝器重, 不為朝臣尊崇,不得庶母疼愛的皇長子, 生生種下一顆狠厲又果決的帝王心。

若說是當初的賀閣老用十幾年的含冤受屈送如今的崇仁帝登上皇位, 那絕不為過。

而似周憫同和五皇子這般倒行逆施犯上作亂之輩,自然也落得身敗名裂, 受儘唾棄。

反倒是從前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英國公世子陸懷熠, 搖身一變,成了掌錦衣衛重翻陳案, 領邊軍禦前救駕的能人。

如今塵歸塵, 土歸土。

一切恩怨也終究隨著春風被越吹越遠。

徐徐暖風很快拂遍京城, 吹得順天府城的桃花,榆葉梅都窸窸窣窣地綻放開來。

人群們茶餘飯後的談資轉化得飛快, 不多久功夫,便又生出新的話題。

英國公府與謝家好事將近,一家是皇親國戚, 一家是朝堂新貴,又有崇仁帝下旨賜婚, 這順天府指定又要有一場前所未有的大熱鬨。

眾人或是豔羨, 或是好奇, 都在伸著脖子等著瞧這樁禦賜的親事會有何等場麵。

眼看著英國公納征送聘,擇婚請期,迎親的日子也隨著府城中的暖意逐步而來。

這日天還未亮, 芫娘便被人從臥榻上拉扯起來。

她先是換上新衣新鞋,而後才是開臉化妝,芫娘坐在圈椅上一動也不敢動,隻等著匠婆將細繩套在額角緩緩拖動。

“小姐不必怕,老婆子給姑娘小姐們絞麵絞了幾十年了,絞得又快又乾淨,不疼的。”

芫娘輕輕點下頭,這才將眼睛撩開一條縫。隻見得額頭已然被絞得光潔白皙,眉毛也被修成了兩彎柳葉細眉。

待到開完臉,下人們方忙不迭圍將上前,有條不紊地替芫娘敷粉描眉。

淡淡的胭脂被化開塗在芫娘兩頰,點翠珍珠的麵花兒也被貼在芫娘眉心和眼角。最後下人們又用口脂替芫娘描了唇瓣,為芫娘掛了一副八寶梅花耳墜,新婚的妝容方算是大功告成。

一邊的下人們為芫娘打理妝容,另一頭的下人們也沒閒著。

大家早早便替芫娘梳了三綹的發髻,又綁好燕尾,將珠花翠雲的翟冠穩穩戴在芫娘的頭頂上。

屋子裡忙得團團轉,外頭的天色很快便露了朝霞晨光,可芫娘這邊還不能算是完事。

“勞煩小姐起起身子。”

言罷,大家又熟稔地為芫娘套上赤紅的妝花蟒袍,戴好霞帔和芙蓉春錦的玉鬨妝,這才算是真正成了打扮好的新娘子。

饒是折騰了兩個多時辰,如今衣衫厚重,頭頂的翟冠更是份量不輕,可芫娘卻一點也不覺得累。

想到一年前在香海望著陸懷熠時心下的那份可望而不可即,她不由得抿了抿唇。

老天爺給了她最好的禮物。

從今往後,她永遠都能和他肩並肩站在一起了。

下人們搬來一麵大銅鏡:“小姐瞧一瞧,可還有哪裡不舒適?”

芫娘聞言,便回過眼衝著銅鏡打量過去。

俗話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如今鏡子中的人戴翟冠穿霞帔,眉心一點珍珠花,柳葉輕眉杏仁眼,鼻若懸膽唇似桃瓣,儼然是個標誌的美人。

芫娘眨眨眼,不禁怔住了。

她對著鏡中的身影站了片刻,後知後覺地抬了抬手,又攬了攬霞帔,才確信這鏡中漂亮的女兒家不是旁人,果真就是她自己。

芫娘又是驚又是喜,一時不禁看得有些呆住了,好半天才望著銅鏡中進屋來的謝知行與謝夫人回過神。

她這才有些羞怯地低下頭,轉過身輕喚道:“爹爹,娘親。”

謝知行望著芫娘,忍不住連連點頭:“好啊,好……”

“我家囡囡端莊大方,跟你娘親當年嫁於我時,果真是一模一樣。”

謝夫人忍了忍眼角的淚意,忙不迭壓低聲音與芫娘說了幾句悄悄話。

眼見芫娘聽得笑起來,她才輕輕牽住芫娘的手:“我們囡囡大了,今日就要嫁到英國公府,娘親替囡囡高興。”

她說著又將一個首飾匣子拿給芫娘:“你爹爹一早便把囡囡的嫁妝都操持好了,這些是娘親當初的嫁妝,今日你手中抱著這多寶匣,日後就會多寶多福。”

“還有一套金妝奩,是孫師父添給你的嫁妝。”

“師父也來了?那今天肯定熱鬨。”芫娘神色一喜,這才捧著首飾匣打開,見得裡頭既有銀臂釧,又有蟲草簪,一對瑪瑙鐲,一對玉掩鬢,還有一串東珠項鏈,一串綠鬆石珠串。

東西雖不能說是價值連城,可卻也都是精雕細琢的產物,擱到如今也保存得嶄新嶄新。

芫娘抱住首飾匣,輕輕勾住謝夫人的手指:“娘親彆難過,如今不同以往了,不管是娘親想我還是我想娘親,隻要想見便能見到,這多好呀?”

“我定然會常回來看娘親的。”

謝夫人笑著點點頭:“好,我們家囡囡本就是天底下最乖巧的孩子。”

謝知行抱了抱妻女:“好了,望凝還守在外麵,迎親的隊伍過一陣子該來了。”

“讓囡囡坐下等吧。”

謝夫人點點頭,這才依依不舍地拉芫娘坐在床邊,拿下人們準備好的大紅方巾蓋在芫娘頭頂。

芫娘方坐下身,便聽得外頭響起了熱熱鬨鬨的鞭炮聲。

英國公府來迎親的人已經到了。

陸懷熠穿著蟒袍身披紅綢,方領著迎親的隊伍到了謝府門前,便一個翻身利落下馬。

眾人簇擁著陸懷熠從謝家大門口進去,便見謝家下人們攔在門口,鬨嚷嚷地圍了一院子。

謝府的下人們各個嘴中都說著恭賀新禧的話,可卻堵得英國公府來迎親的人寸步難行。

要接親不是件容易事。

東西早已經準備得齊齊全全,英國公府的人也不急。

隻見換了紅衣裳的陸巡拿出一個匣子,隨即便抓起一把明晃晃的銀錁子往周遭撒過去。

不管是誠心來堵門的,還是湊熱鬨的,見著實打實的賞子被撒上天,紛紛哄搶著去接,立時就替陸懷熠騰讓出一條路來。

陸懷熠自也不遑多讓,瞅準了機會,抬腳便往芫娘的院子走。

誰料方才那不足為患的才僅僅是第一關,才走沒兩步,他便又見謝安朔守在芫娘院子門前。

謝安朔不言,隻慢條斯理勾起唇角,臉上掛著一絲冷笑。

“陸世子猜猜,我會讓你進門麼?”

至於側門,一早被老孫和紅芍她們掛了十把鎖困死了。

大家調笑的聲音不絕於耳:“怎麼?六爺都來娶芫娘,還不敢走正門麼?”

陸巡趕緊又抓一把銀票奉上,誰料紅芍她們拿了錢,卻笑嘻嘻跑開:“六爺芫娘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大家隻拿了紅封,並不行方便。

陸懷熠看著門上空留下的那十多把鎖,不禁嘴角一抽笑出聲來。

他無奈又跟陸巡回到正門前,便見謝安朔叫人換來根比大腿還粗的門栓,徑直橫在門後。

謝安朔眼角堆起為難人的弧度:“陸世子不是一向很得意麼?那今日不妨過了我這一關。”

“醜話說在前頭,我若是給你開了門,我就不姓謝。”

陸懷熠聞言,眼角一跳。

謝安朔這回算是逮著公報私仇的機會了,身為兄長,堵門是理所應當。可如今是迎娶芫娘的大喜日子,他又不能隨隨便便讓陸巡上去直接給謝安朔揍一頓。

這可真是給他出了個難題。

不讓他接到芫娘,那他絕不可能铩羽而歸,可眼下謝安朔把守得寸步不讓,他又不可能真的同謝安朔翻了臉麵,難道還能有法子叫那門栓憑空消失了不成?

陸懷熠皺起眉頭,雙手抱臂暗自思索起來。

周遭看熱鬨的人群越湊越多,紛紛也開始朝著英國公府的人起哄:“你們的新郎官到底行不行?”

“再耽擱下去,可就要誤了吉時了。”

“你們趕緊想個法子吧。”

陸巡聽著此起彼伏的起哄聲,不由得蹙起眉頭,他連忙伏在陸懷熠耳邊問:“世子,如今可怎麼辦呢?”

“又不能誤了吉時,不如我帶人去將門撞開……”

陸懷熠嗤笑一聲:“不急。”

“他不給咱們開,那咱們就不開了。

陸巡一愣:“不開怎麼能行?世子的意思是?”

陸懷熠垂眸片刻,便伏在陸巡耳邊交待了幾句話。

不出片刻功夫,顧家小姐就被陸巡帶了來。

顧家小姐望著陸懷熠,不由得調笑:“怎麼?陸世子也有吃癟接不出新娘子的一天?”

陸懷熠也不惱,隻哂笑一聲道:“找你幫個忙,完事之後那幅墨玉的牌九送你。”

顧小姐一滯,頓時不敢置信地挑起眉梢:“你說真的?那玩意不是陛下賞的,你寶貝得不得了麼?”

“從前問你求那麼多回你都不肯割愛,如今怎麼隨隨便便就大方起來了?”

陸懷熠坦然:“反正芫娘也見不慣我玩這些東西,送給你們也無妨。”

“反正老子以後就是彆人的人了,自然不能再跟你們這麼到處放蕩。”

顧小姐:“……”

她真的好想一巴掌把這人嘴抽歪,可是迫於陸懷熠能帶他們贏錢還能送他們牌九的淫威,她也隻能賠著笑紮了紮袖子。

“說吧,陸小公爺還要吩咐小的乾什麼?”

“既然咱們跟著你來結親,那今天就非把芫娘接回去不可。”

陸懷熠勾起唇角,隻簡單朝顧家小姐和陸巡交待幾句,幾個人便慎重地點下了頭。

同謝安朔守在門前的阿正見英國公府的接親隊伍無動於衷,便點上一柱線香,高聲道:“陸世子,吉時可就快到了,想出法子沒有?”

陸懷熠卻不急不慢:“來得及。”

言罷,他立即轉過身,一話不說搭著陸巡的手,一躍勾住院牆,便在眾目睽睽下翻身進了院子。

謝安朔和謝府的人具是一怔,屬實沒有想到陸懷熠能這麼明目張膽地翻牆搶人,連忙叫人攔住陸懷熠的步子。

謝府中頓時亂了起來。

“擋住他,快擋住!”

奈何這閨房院落的牆,陸懷熠已經不是第一回趴,實在是熟的不能更熟悉了。

他三步並兩衝進芫娘閨房,也不顧滿屋子女眷們驚慌失措,一眼便瞄見坐在床上蒙著紅蓋頭的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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