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就要過年了,今年我和你爸爸打算去海南,那邊暖和一點,我們考慮要不要換個地方住,物價便宜點,氣候也舒服點,能養老,活得久一點,爭取看到你醒。
如果沒等到,多給你留點錢也好。
你爸說要炒股,他年輕的時候賺過十萬塊,我們家裡買的第一台車就是這麼來的,但風險太大,我不讓他乾。我們想研究研究怎麼拍視頻,聽說這個很賺錢,你也不用心疼我們,我們也是閒不住。
對了,忘記和你說,狗老了,一天到晚待在你的房間發呆,我們怕它一個孤零零的,上個禮拜,我和你爸晚上在小公園散步,撿到隻流浪貓,很親人,是隻奶牛,就帶回來了,叫雪餅,你以前最喜歡吃旺旺雪餅還記得吧?小時候每次去超市就要買,不給你買就翻臉,小小的人老大的脾氣,像你爺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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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露剛開始看的時候,眼淚就沒停過,看兩行抽一張紙,哭得眼睛都腫了。
這封信與其說是母親寫給她的,不如說是媽媽寫給自己看的。
要堅強啊。
她這麼鼓勵女兒,也在這麼鼓勵自己。
鹿露內疚又自責,她多麼希望彼時能留在父母身邊,為他們提供些許安慰,但又被母親的堅韌所感染,彷徨的心也有所安定。
前路不可知,唯有堅強麵對。
她的人生已經很幸福了,雖然得了絕症,卻熬到了治愈的時候,與父母陰陽相隔,他們的愛和錢卻讓她能夠隨心所欲的生活。
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她已經得到太多,漸漸的,以為全世界都該圍著自己轉,想要更多更多的愛,越多越好的陪伴。
可能不能過好這一生,從來都不取決於能得到多少。
鹿露把信紙貼到了臉頰邊,關掉燈,沉沉睡著了。
門縫外,燈光微弱,卻始終不曾熄滅。
地暖很熱乎,林泮怕腳步聲吵醒她,脫掉拖鞋,隻穿襪子走動。
他把鹿露帶來的行李收好,放到她平時用慣的地方,今天買來的東西分門彆類,不同的麵粉倒入收納桶,真空保存,考慮一下明天的菜單,預處理食材,明天好燉湯做點心。
忙完這些,差不多就十二點了。
還剩下一些裝飾沒有掛。
林泮在休息和工作之間猶豫一刹,還是選擇了繼續忙碌。
如果不工作,不為她做點什麼,他不知道自己對她還有什麼意義。
在保育院,要做一個聽話的孩子才不會被打罵。
在學校,要做一個成績好的學生才不會受欺負。
在職場,要做一個能乾且勤勉的員工才能立足。
他想留在鹿露身邊,當然得做一個有用的人,讓她開心才好。
林泮想著,將裝飾品都拆開,抱枕換成活靈活現的生肖,花瓶插上噴香的臘梅,門頭貼一排小小的柿子,入口處的地毯改用花生款,大紅的新年限定百事可樂放在餐桌前,插兩簇漂亮的紅豆花。
冰箱門空空蕩蕩,貼上賀春的磁貼就熱鬨多了,蹲下來給餐桌椅的四隻腿套上小襪子,符合今年老虎生肖,客廳有一麵空白牆壁,
正好用可擦洗的顏料畫一隻老虎。
他在網上找到合適的圖案,投影上牆,沾好顏料一筆筆勾勒描繪。
林泮的美術水平一般,不過最近給鹿露找水彩課,順帶溫習了會兒,又隻是臨摹,倒也沒花多久,兩點半就畫完了。
再看看采購來的東西裡還剩下一個舞獅帽子,心知是給泡芙買的,左右看看,套在門口招財貓的腦袋上,大小居然剛剛好。
接下來,用半小時飛快收拾殘局,整理乾淨廳堂,三點鐘回房休息,並定好明早七點的鬨鐘。
七點鐘起床,不算早了吧?他這麼和自己說,放鬆地睡下了。
次日,鈴聲準時叫醒。
四個小時的睡眠於林泮而言司空見慣,不算太艱難地起來洗漱,正準備到廚房做份三明治吃,餘光卻瞥見客廳有人,清晨的陽光將她的影子投向牆壁,拉成纖長的一條。
他頓住腳步,心中稍稍慌亂:“抱歉,我起晚了。”
一邊問,一邊在腦海中迅速過了遍食材,“早點吃燒麥或者餛飩可以嗎?”
鹿露沒接他的話,反而環顧四邊,挨個掃過他昨天做的布置:“這都是你昨天晚上做的?”
天知道她早晨出來有多麼驚訝,昨天的公寓漂亮卻冷清,總覺得像樣板房的藝術品,可一覺睡醒,到處都是妝點過的春節氛圍,處處都是用心。
抱枕不是隨意擺放,而是在她昨天坐的位置,百事可樂都是她喜歡的原味,還準備了她平時最喜歡用的玻璃杯,茶幾的攢盒滿滿當當,四色堅果齊備,全是一袋袋拆開拚湊而成。蓋子的屏幕標有每種食物的生產日期和保質期,以及盒內的溫度濕度,絕對不會放著放著就過期了。
頭頂的柿子路過就會唱歌,但超市裡唱的不過是24世紀的新年賀曲,可她今天出來,它跳出的音符是《恭喜恭喜》。
不是《恭喜發財》,但《恭喜恭喜》也耳熟能詳。
他選這首歌,肯定是因為在車上她提過一嘴。
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鹿露以前是班乾部,元旦也布置過班級,貼點窗花,掛點絲帶,畫兩個中國結什麼的,不過是元素堆砌,打造個氛圍感而已,已經累得夠嗆,可林泮呢?
他一夜間把公寓布置得像一個過年的家。
其中耗費的心力,遠勝簡單勞作。
鹿露很感激他所做的一切,讓她有了春節的氛圍,但——
“放假還要工作,假期有什麼意義?”她苦笑,“我想你多休息,可你隻要留在我身邊,就會不得不一直工作,這不是我想要的。”
林泮心中生出不祥的預感,忙不迭解釋:“已經做完了。”
她搖搖頭,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說:“我給你定了今天的航班,你回去吧,去柏家也好,彆的朋友家也行,出去玩就更好了,好好過個假期。”
林泮愣住了。
“你走吧。”她說,“我這裡不需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