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出發前,早晨他在鬱金香路的彆墅裡烤的,給她路上當零嘴。
林泮拆開紙袋,咬住裡麵塞滿堅果的脆片,慢慢咀嚼。
糖分迅速消解了低血糖帶來的暈眩。
黑影褪去,地下車庫也到了。
他看著手中的車鑰匙卡,機械地走向她的車駕,感應刷卡,駕駛座的門
無聲無息地打開。
林泮坐到柔軟的真皮座椅中,想啟動引擎,卻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
真奇怪,昨天六點鐘不到就起床,陪她一路從衛星城到上海,再去超市、收拾東西、布置房間,連軸轉二十個鐘頭,也沒有這樣的累。
現在卻又倦又累,眼皮沉得打架,他不敢開車,靠住座墊想休息一會兒。
不到兩秒鐘,意識便遁回夢裡。
他回到了幼年的保育院。
那天難得人工降雪,細碎的雪花飄過臟汙的玻璃窗。
他看得入了迷,沒有聽見集合的呼喊,結果被怒氣衝衝的副院長逮住,劈頭蓋臉一頓教訓:“我喊了多少遍,為什麼不過來洗澡?”
“我沒有聽見。”小小的林泮回神,囁嚅解釋。
“說謊!我喊這麼大聲你聽不見?知道熱水多貴嗎?為了給你們洗澡,茶房都停水了!”副院長冷笑兩聲,看著不遠處張頭探腦的小孩子,決定殺雞儆猴,“彆以為院長誇過你,你就有特權!喜歡站在這裡是吧?今天你哪裡都不準去,給我站這兒!”
林泮臉色煞白。
副院長卻看也不看,催促洗刷過的孩子們回宿舍:“這麼冷的天,陪你們在這裡鬨騰,一個個的都反了天了!進去,馬上!我看誰還敢磨蹭!”
於是,大家都陸陸續續地回房間睡覺,雖然空間逼仄,氣味難聞,床板硬,被子又不暖和,但至少不漏風。
窗邊的走廊可太冷了。
寒風一絲絲一縷縷往裡鑽,他穿得毛衣看著寬大,風一吹就好像沒穿一樣,半點熱氣都存不住。
又冷,站著又好累,搖搖擺擺地晃動。
可他不敢偷懶,副院長脾氣不好,懲罰嚴格,他肯定會偷偷過來看他有沒有照做。
林泮在保育院長大,深知聽話才是捷徑,足夠聽話,哪怕受懲罰也能逃過一劫,要是自作聰明偷懶告狀,隻會被罰得更慘。
再冷再累,也不敢躲,縮著身體立在走廊的儘頭。
雪一直在下,地板被水珠浸透,積攢出一團潮濕的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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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露放走了林泮,心情也不見得多好。
但她說服自己,一個人待著最多無聊了些,算不得什麼事兒,讓林泮好好休息一下吧。這半年來,其他人雙休的輪休的放假的,或多或少都有假期,唯獨他從來沒請過假。
再多薪酬,沒有時間去花,有什麼意義呢。
讓他回到巨鯨市去,買房子也好,和柏家一起出去吃頓大餐也罷,總歸是放鬆。
等他回來……呃,鑒於她之前做了很多逾越的小動作,確實得好好想想怎麼安置他。
林泮能力優秀,鹿露並不想放過這麼個人才,更怕她前腳放走,後腳就有人挖他,但繼續這麼相處下去,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會改變主意。
還是在家族辦公室給他安排個職位吧。
回來就升職,有點突兀,再說她的家族辦公室隻有構架,
沒有實權,容易被認為是明升暗降。
得找個合適的理由,適當減少兩人的相處時間。
對了!讓他再讀個碩士好了。
以他的學習能力,讀個本科太浪費,供他讀個碩士,不不,直接供到他讀博!
最好是在劍獅,離她近點兒,方便照看,咳,她照看他生活,他照看他作業什麼的。而劍獅金光閃閃的門頭,應該也足夠抵消他駿澤的印記。
駿澤不是不好,是偏見的人太多,她隻要一想到人家聽見他的畢業學校,就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就好像吞了隻死蒼蠅一樣難受。
他這麼優秀,還這麼努力,不該受到這樣的偏見。
開春回到學校,打聽一下研究生的招生條件,合適的話就讓他明年下半年入學。
鹿露打定主意,心裡也輕鬆不少,看看時間不早,打電話給酒店訂餐。
酒店也提供年夜飯,倒不必擔心年三十沒飯吃。
鹿露中午定了頓簡單的法餐,晚上則是最小桌的年夜飯,十二道菜,也夠她吃幾天的了。
看,隻要有錢,一個人也餓不死。
誰都不是離開誰就活不下去的。
鹿露努力吃了午飯,無所事事地躺在客廳看動漫。
給天萊的六千萬花得挺值,至少此時此刻,她還能看著熟悉的劇,噸噸噸灌可樂。
光線漸漸昏暗,玻璃窗外白毛亂飛,又下雪了。
鹿露暫停劇,走到窗邊張望:以前的上海有這麼大的雪嗎?
她總感覺地球的氣候變了很多。
於是點開網絡,搜索“地球氣候”,果然出現一大堆新聞報道和專家分析。
看不懂。
她索然無味地關掉頁麵,趴在玻璃窗上cos蜘蛛俠。
天色尚有一絲餘亮,下方的酒店花園又張燈結彩,她興起,決定趁著天還沒黑,到花園裡玩會兒雪。
穿戴好衣物,笨拙地套上毛線帽和手套。
鹿露把腳塞進雪地靴裡,搖搖擺擺地走進電梯。
看也沒看,隨手按下最下麵的樓層。
TOT的專屬電梯不停酒店樓層,下降飛快,頃刻便再度敞開
不是太冷的風,大片明亮的燈光和乾淨的地磚。
鹿露愣了愣,一拍腦門。
傻了真是,她習慣性按了地下車庫的樓層,要去1樓才對。
手指按住1L,忽然感覺不對,飛快戳中旁邊的開門,仔細查看:啊,沒眼花,那是她的車。
現在已經下午四點鐘,怎麼她的車還在這裡,不是讓林泮開去機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