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人抬起頭,朝她的背影伸出手,即使想要出聲提醒些什麼,喉嚨也反複像被濕掉的棉花堵住一般,意識無疑是清醒的,身體卻動彈不得。
他隻有眼睜睜看著妻子走近。
絕望地看著,那一貫懦弱得像個影子的女人高舉起刀,朝著兒子的脖子直直砍了過去——
——
鳥居下,直哉的眼淚始終無法停止。
心臟絞疼,疼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喘不過氣來,禪院直哉徒勞地呼吸著,直到他發現,這並不是悲傷過度所引起的,而是他中毒了。
整個婚禮的酒水都被人投.毒了,包括直毘人在內,隻要喝過酒的人,此刻全都如豬玀般倒地待宰,即使擁有咒力錘煉體魄,卻無法改變咒術師也是人的事實。
而想要給整個會場的人投毒而不暴露,能夠做到此事的人、就隻有包攬婚禮事宜的主母大人。
他和法子的母親。
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晚了。
那一刀直接從他後頸穿透,直哉剛抬手捂住破了個洞的脖子,身體便如遭重擊,禪院主母一把將他掀翻,從他懷中搶走了法子冰冷的屍體。
“要是我當時也能夠這樣做好了……如果不讓你這個畜生帶走法子,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自持刀的母親嘴裡,發出了神經質的囈語,她的臉上在陽光下,也顯得麻木而恐怖。
她萬分珍惜地抱著女兒,姿勢還是和以前一樣,就仿佛法子還是個小嬰兒、還待在她懷裡那個的時候。
“要是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直哉,我真後悔沒在生你的時候,就把你掐死……”
這女人在說些什麼啊,嘰裡呱啦煩死了……
禪院直哉全然聽不進去。
他的眼中,就隻有那具被血染紅的屍身。
“法子……還給我!!把法子……”
從青年被刀貫穿的脖子當中,發出了古怪而嘶啞的聲音,他如蠕蟲般在地上挪動,掙紮著、朝少女的方向伸出了手。
新娘自殺,母親弑子。
在神聖鳥居下,少女的鮮血靜默流淌。
看著被洞穿脖子的新郎,努力伸手想要奪回新娘的一幕,沒有人感到感動。
簡直恐怖。
一輩子也忘不掉了。
播出去肯定能在頭版頭條上稱霸天夜吧。
因中毒而動彈不得的賓客們,禪院家的族人們,呆呆地望著這出鬨劇,接連不斷的事故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禪院家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而在這死寂裡,在旁人視野觸及不到的地方,在母親懷中,黑發少女睜開了雙眼。
“你很好地做到了呢,媽媽。”
……
完好如初的法子如是說著,露出了微笑。
像是早就知道她的複活,主母大人強忍許久的淚水終於掉下來了,欣慰、幸福,一瞬間,她嗚嗚地、含糊不清地埋頭哭泣了起來,如釋重負。
“法子……”
“法子!”“法子?”
比先前那些事情還要恐怖百倍的事情發生了。
所有人都以恐怖、驚異的目光凝望過去。
黑發少女伸手撫摸了一下母親的頭,像是安慰著自己的孩子,她美麗的臉上散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溫柔。
子彈分明洞穿了她的下巴,向上,又擊碎頜骨、梨狀骨和顱骨。
巨大的衝擊力甚至蒸發了她的部分腦漿,然而當她站起來,陽光下,那白嫩的肌膚上,除了未乾涸的血跡以外,竟然都不見任何傷痕。
如同恐怖電影的一幕。
從地獄回來了。
當她走到直哉麵前,青年一下子伸手,抓住了她的衣擺。
“回來……法子、回來……我!”
斷裂的聲帶,令他幾乎失去了聲音,從脖子傷口處湧出血液,但因為咒術師的體質,他並沒有死去。
黑發少女像是因此感到疑惑不解,在他旁邊慢慢蹲了下來。
“哥哥,還活著呢?”
她歪了一下頭,伸手撫摸哥哥的臉。
直哉的嘴巴裡噴出大量的鮮血,那張俊美的臉被血弄得血淋淋的,顯得比往常順眼,他疼得要死,眼睛裡卻綻放出驚喜的光芒,著迷般盯著少女鮮活的臉。
“像你這樣跟蛆一樣,還不如死了算了。”
她死過一回,似乎美得更為可怖。
即使說著惡毒的話語,但她柔柔地凝望著他,那目光許多年來不曾有過,依舊令直哉怦然心動。
“不過,就這樣死了也太幸福了……說不定還會變成咒靈,給世界製造垃圾,先讓你失去所有咒力和男人的尊嚴,承擔完畜生該有的處罰吧。”
少女說著,溫柔地抱起他,她的手倏爾伸進了他的胸口,然後自其中、憑空握住了什麼。
她向外抽,一把形狀奇特的大劍就自她空蕩的手指間逐漸成型——
直哉震驚地看著這一切,像是感受到什麼,他的表情扭曲,痛苦得想要逃脫。
但死而複生的少女始終幽幽地凝望著他……這一切,又令金發青年品嘗到了比之更為痛苦的折磨。
他咬緊牙,任由血液從喉嚨裡湧出,碧色的眼瞳望向妹妹那雙與自己同樣色彩的瞳眸,直哉忽而放棄了掙紮。
在場的咒術師們看著那場景,渾身發冷,動彈不得,感到一種滅頂的絕望。
隻因為,伴隨著那把劍的拔出,肉眼可以觀測的,金發青年身上的咒力,全都被流向了那把劍。
當劍被從直哉體內完成拔出,他已失去了所有咒力,永遠淪為了普通人
。
法子用完就扔,將他扔垃圾似地丟到了一邊,她站起來,隻是看著手裡那把大劍,嘴巴裡嘟囔著。
“這就是用一級咒術師製作出來的武器啊,跟直哉一樣討厭。”
當她走到癱軟在地的直毘人身旁,男人張了張嘴巴,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隻是看著少女的手,眼中有不易覺察的恐懼。
“……你是人類……還是詛咒?”
“惡魔人哦。”
女兒說著他聽不懂的話。
“法子,那你打算拿禪院家怎麼辦……”
禪院家主最後問道。
霧枝子已經聽到了任務完成的提示,但這樣還不夠。
“就像你看到的這樣。”
她朝直毘人伸出了手,在對方絕望的眼神中,握住了自對方心口浮出的那把劍,緩緩往外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