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在詛咒師方陷入頹勢之際,詛咒方在後方趁虛而入,再度發起了進攻。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這即是咒靈方的陰謀,利用夏油傑和五條悟的戰鬥,對咒術師方進行消耗,等待兩敗俱傷之際,這些藏身於暗處的怪物再出來對戰場進行收割,坐收漁翁之利。
他們從一開始,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描述起來,或許很簡單,但一旦想到咒靈也會使用計策,便令人不寒而栗……
……
五條
悟表情不變,冰藍色的眼瞳一眨不眨,陡然朝著男人的臉漠然揮出一拳。
「現在在這裡殺掉這個藍發咒靈,再趕回去救場還來得及。」
——瞬間,最強便已經做出了判斷。
還來得及。
任何陰謀陽謀,在絕大的力量麵前都是徒勞的。
真人卻早有預料飛速撈過白發少女,身形往後暴退而去,險險躲過了一擊。
“呼呼呼,猜得果然沒錯,這消息根本無法打擊到你嘛,居然第一時間朝我發起了進攻!”
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他扭過頭來,卻笑出了聲,小霧咒靈靠在他懷裡,甚至能夠感受到他胸腔的震顫,肌肉因為興奮而繃得緊緊的。
這家夥剛才就是故意透露情報的。
·
現在,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超出了咒靈的預料。
最開始看到自己變成球,被夏油傑吃了。
她還以為自己是被夏油傑殺死的,然而黑發青年把她當寶貝一樣對待,就差修個廟把她供起來了。
後來,她以為自己和夏油傑這對奸夫淫.婦,會被五條悟一不做二不休給嘎了。
結果白發青年破帳而入後,壓根不鳥她,硬生生頂著「百獸母胎」的領域打敗了夏油傑,把她從後者的控製當中解救出來了。
死亡旗子都被折斷了的現在,霧枝子覺得已經沒有什麼能殺死自己了,然後許久沒見的弟弟,就作為咒靈方的反派跳了出來。
門外的霧枝子扒著門框要吐了:“不換是誰都好,給我個痛快好不好嗚嗚嗚。”
她看著藍發青年的臉,腦子裡浮現出了從前的記憶。
“完全長成人渣了啊……為什麼我的哥哥弟弟都是這種玩意啊……”
明明小的時候還是很可愛的……
……
咒靈之間、其實並不存在兄弟姐妹的概念。
大家都是忽然有一天睜開眼睛,就已經誕生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了。
然而霧枝子一直堅信、真人就是自己的弟弟,她在跟他相遇的那一天,都是互相有感應的。
那種感覺非常奇妙,她也不知道怎麼形容,但真人一定也有這種感覺。
在見到剛剛誕生的他時,那種同類的感覺就更為強烈了。
——真人也不是一出生就是人類形態的。
和霧枝子一樣,最初的弟弟也長得不可名狀,是讓人想吐的黑漆漆怪物。
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真人都處於一種自我意識薄弱的混沌狀態,仿佛還沒有完全成形的胎兒,隻知道製造噪音、吸收咒力。
彆說霧枝子笨,其實弟弟小時候比她更笨呀!
比起現在狡猾的人形模樣,那時候的弟弟簡直是一頭的野豬!還是一頭隻知道覓食的野豬!
好幾次,他差點就因為吃飯問題而被咒術師祓除了。
都是霧枝子救的他,追在他屁股後麵,一口屎一把尿把他奶大的啊!
那個時候,他們兩個相依為命,霧枝子教他怎麼逃命,怎麼找到最舒服的下水道睡覺——即使他根本學不會。
離他稍微遠一點,他就會大喊大叫(非常刺耳的那種),粘人的程度就像鼻涕蟲,智力低下得又令人懷疑是他是人類對單細胞草履蟲的厭惡當中誕生的咒靈。
但那個時候的他,對霧枝子來說就是最可愛的弟弟。
八百年來,弟弟是霧枝子唯一的羈絆。
然後,忽然有一天,他突然變得非常聰明,條理清晰,能口吐人言,也不再總是黏在她身邊了。
跟一直備受欺淩的姐姐不一樣,弟弟有很多奇思妙想,慢慢的,他的身邊多了許多崇拜他才能的咒靈夥伴。那些咒靈
全心全意地奉他為主,簇擁在他左右。
雖然霧枝子時常感到,在弟弟變聰明後,就離她越來越遠了,有時候她也會想,弟弟這種東西,是不是都是小小的、笨笨的比較可愛……
但距離變遠,兩人之間的血脈親情也絕不會改變就是了。
她就站在離弟弟不遠不近的地方,默默注視著他就好了。
一直以來,霧枝子都是這樣想的。
直到弟弟忽而福至心靈,感到時機已近,咒靈的時代就要來臨了。
在一個平靜的午後,他站在山道上,撚著一根蒲公英跟霧枝子說道,自己已經遇到了一個能給他帶來神啟的存在,現在他就要出發去東京了。
問她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他說著,低頭去吹蒲公英的花蕊,毛茸茸的種子在他們中間飛舞開來,迷蒙了霧枝子的視線。
隔著舞動的蒲公英,明明都是醜陋的怪物的身姿,弟弟的身形卻如此挺拔,在霧枝子的眼裡,他仿佛要化為翎羽豐滿的白鳥,向著更遼闊的地方展翅飛遠了。
……東京啊。
這種人類多、詛咒多、咒術師也多的三高地區,對於鄉下咒靈來說,真的真的很可怕。
但她還是去了。
————————
“啊啊……要不是為了你,我才不會跑到這裡地方來呢。”
回憶戛然而止,霧枝子一抬頭,就看到了百無聊賴、正用手指掏耳朵的真人。
藍發青年的模樣已完全看不出小時候的影子了。
自從抵達東京,發生了各種各樣的混亂事件,霧枝子就再也沒有跟他見過麵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弟弟是什麼時候變成人形的,也不知道他還給自己起了名字。
曾經她那麼喜歡他,他們倆個如此親密無間,對彼此的事情了如指掌,明明直至現在,霧枝子也能清楚地認知到「麵前這人就是她弟弟」的這一點。
可現在的弟弟給她的感覺,卻隻有陌生。
在小霧凝視他的時候,嘟囔著的真人也正好低頭,看向懷裡的她。
“畢竟……一直以來,我和你相性都不太好嘛。”
清澈的嗓音給人以時空錯亂的氛圍,他溫柔地述說,聲音融入進夕陽當中,垂下來的目光也凝聚著蜜意,想要流淌進少女的心房。
“我是從人類對人類的憎恨、恐懼中誕生的,而你是從人類對人類的愛當中誕生的。”
說著,雙手禁錮住在少女的腰側,他又將下巴靠在了她的肩上,以撒嬌般的口吻說出了相當殘忍的話語。
“我和姐姐,從誕生起、注定就是要互相殘殺的。”
孩子氣般、在跟少女對視的刹那,他咧嘴笑了,不知道在跟誰說話。
“羂索,記得要對準哦——”
話音未落,一陣陌生卻熟悉的恐怖氣息俄而拔地而起!
就仿佛從身體到靈魂都被凍凝住,世界的一切都褪去色彩,思維也出現了一瞬的凝滯。
在此罅隙中,五條悟毫不猶豫地抬手。
「領域展開·無量空處」
真人緊隨其後,幾乎隻相差0.2s地同樣展開了領域對抗。
「領域展開·自閉圓頓裡」
第三個聲音在真人開啟領域後響起。
「領域展開·胎藏遍野。」
·
世界被羂索改變的那一天,澀穀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已無人知曉。
三大領域的對抗僅僅持續了35s,在這35s的時間內,整個澀穀被夷為平地,任何人和咒靈都沒能逃出去,同樣化為了齏粉。
餘波向外擴散,幾乎全東京都在同一時間聽到了那聲劇烈的轟鳴,地殼在顫動,老鼠蛇蟲
等生物全都陷入假死狀態。
那是仿佛天地初開,世界最初的響聲。
也是地獄之門轟然開啟的鼓點。
.
意識恢複的一刹那。
五條悟睜開雙眼,看到了無儘的灰白色。
從天空上飄灑下來了燃燒過後的點點餘燼,整個遼闊的世界空曠無人,也沒有一絲聲響。
視野儘頭。
天際線下,一個白色的纖弱身影正背對著他站著。
她似乎正在尋找什麼,在邊緣走走停停,時而低頭彎腰從地上撿起什麼東西來。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從何處湧來的風,吹動漫天灰燼飄飛不定,吹得五條悟額前碎發亂舞,也吹動少女的白裙。
她似有所覺般回過頭,碎發下的臉龐曲線儘顯柔美,五官卻是一片空白。
“……悟。”
那一瞬,宛如心臟被箭矢貫穿。
伴隨著飄渺空靈的呼喚,整個世界開始剝脫掉色,如被打碎的蛋殼,一點點向下解體,露出了真實的世界。
焦黑的地麵,赤紅的天空。
無數隻手自乾裂的土地中伸出,像要網羅住天空般,每一根手指,都伸展開來,成簇狀,緊緊纏繞住了白發少女的身體,將其向上牢牢固定成了一個瘦長的十字形。
身著僧袍的黑發青年立於其旁,背對著他,伸出的手掌輕之又輕地扣住了咒靈少女的臉龐。
“……”
無法言語。
被陰影籠罩的下半張臉上,少女蒼白的雙唇保持著微微張啟的姿態,顫抖著。
她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未能說出口。
隻因一行猩紅的液體已順著麵頰緩緩流淌下來,濡濕了她的鬢發。
彭——
伴隨一聲悶響。
血液四濺開來。
無下限沒開,有幾滴液體呈現斜線、直接濺到了白發青年的臉上,使得那雙冰藍色的眼瞳像是受驚般微微一縮。
赤色的血、打濕了五條悟霜白的睫毛,向下滑落而去,劃開了在六眼神子無瑕的麵容,也將他始終平靜的表情擊碎得四分五裂。
兩相對比,紅的越發刺目,白的越顯皎潔。
啊,明明是自己的血……
但不知為何,注視著門內的場景,霧枝子卻覺得。
被血液弄得濕漉漉的便宜兒子,在此刻竟顯得如此惹人憐愛。
當黑發青年鬆開手,少女雪白的身軀便失去支撐般、無力地軟倒下去,固定她的數隻雙手在此刻化作枯萎的花瓣向四周溢散開去——
紛飛的白色花瓣當中,她向後跌入向乾枯的焦土,仿佛白鶴遁入漆黑夜色。
細軟的霜發如同發散生長的伶仃枯枝,在身下呈扇形鋪展開來,血液如潮水般蔓延了過來,打濕了她的小指。
她嬌小的身形、了無聲息躺在荒涼的廢墟之中,永遠眠睡在了這個不可逾越的秋季末尾。
罪魁禍首卻像是沒事人一般,施施然轉過身,除了額頭上一道血痕,他原本殘缺的身體已然恢複如初。
真人在一旁凝聚出人的形狀,並將一個魔方形狀的方塊遞給了他。
他用那隻殺死少女的手、隨手接了過來,而後轉頭,跟白發青年笑著打招呼道:
“喲,好久不見啊,悟。”
……
看到那張臉的一刹那。
五條悟的腦中陷入了長久的空白。
熟悉的笑容,熟悉的聲音。
那分明是……夏油傑的臉啊。
假貨?變身的術式?
六眼否定了一切可能性。
瞳孔在顫抖。
少女的
死亡,摯友的複生,眼前這一切,化為一場無法清醒的噩夢侵襲而來,令白發青年無法思考。
羂索就微笑著、用手指托舉起了手中的「獄門疆」。
……
漆黑一片的世界裡,一張嘴逐漸浮現而出。
嘴巴張啟。
從那張嘴巴裡,它說的分明是:
……
「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