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不知第幾場在此降落的冬雪,產屋敷一年一次請神官新年賜福的準備也要開始進行了。
偌大的宅邸彌漫著新年到來時才會有的喜意,來往的產屋敷家仆皆是行色匆匆,閒暇時話語中的情緒也充滿了和迫近的活動相符的喜意。
院牆之外繁雜喧鬨的聲響傳進門內,卻無法給這片死寂的院中帶來一絲屬於節日的歡喜,銀裝素裹的庭院裡樟樹和鬆柏仍然青綠,素白的雪花卻將深綠的針葉反襯的黯淡壓抑。
苦澀的草藥味徘徊在屋中經久不散,點燃的火爐暫且驅散了屋內低寒的溫度,然而時斷時續的壓抑低咳卻將屋內的氣溫又降至另一個冰點。
被院外的喧鬨聲吵得心情煩躁,無慘用手帕擦去嘴角咳出的點點猩紅,神情厭倦地將手中珍貴的手帕扔進了一旁的火爐之中。
絲絹製成的手帕轉眼被烈焰吞噬,隻留下一點薄薄的灰燼,無慘卻連一絲視線也沒有落在上麵。
屋裡除他之外明明沒有什麼人,但是無慘還是略略提高了一點聲音不耐地喊道:“外麵怎麼這麼吵?”
很快就有人在障子門外恭敬地低聲回答:“無慘少爺,外麵是在準備賜福除穢的儀式。”
床褥之中的無慘眯了眯眼,這儀式他是知道的,每年產屋敷都會去伏見稻荷大社請來巫女或者神官為產屋敷舉行一場賜福除穢的儀式,除了意味著辭舊迎新,也是希望來年產屋敷家主的政途依然能夠蒸蒸日上。
每到這個時候,產屋敷裡裡外外總是會紅紅火火地準備一番,吵鬨些也很正常。
但是無慘依舊感覺出了這次儀式與往年的不同,如果說以往的舉辦儀式隻是尋常的熱烈喧鬨,可這次的意識還沒有開始就能夠感覺到內外洋溢著的狂熱的氛圍。
這樣的狂熱好似產屋敷全族都陷入一場不知疲倦的狂歡,即使沒有親眼見證院外所有人滿溢的快樂和精力,但還是讓看著軒窗之外寂寞景致的無慘眼神不由得幽冷下來。
“隻是這樣嗎?”無慘漠然道,“以往可沒有這樣吵鬨。”
障子門外的家仆冷汗簌簌而下,雖然沒有親眼見到無慘臉上的表情,但是極具壓迫力和寒氣的聲線已經讓他感受到分外的壓力,家仆咽咽口水保持冷靜,立刻回答道:“這次的儀式有些不同。”
屋內沉默了一會兒後便傳來無慘冷漠的一句:“哦?”
家仆雙膝緊緊並攏,以無比嫻熟的姿態俯身跪在地上,即使無慘看不見他,他也不敢隔著一道障子門表露出輕慢的態度,“前些年伏見稻荷大社指派的都是普通的神官和巫女,這次的儀式聽家主大人說,是伏見稻荷大社的權宮司親自前來賜福,所以才如此盛大。”
伏見稻荷大社本就是著名的神社,能請得動宮司賜福的人就是整個日本也少有,雖然產屋敷現在的地位並不低,但也不代表能夠讓伏見稻荷大社的宮司出手。
更何況,還是稻荷神社的權宮司。
雖然是比宮司的地位差了一點的權宮司,但是稻荷神社權宮司的地位人儘皆知,那名權宮司生來就是天之驕子,受到萬人追捧,地位超然,就連天皇也無比看重。
——因為那名權宮司是稻荷神座下神使九尾天狐和伏見稻荷大社的宮司之子,雖然甚少出麵,但是見過他的人無一不說那名權宮司威儀赫赫,容貌之盛猶如日月。
以產屋敷的能力能夠讓稻荷神社的權宮司親自賜福基本等於天上掉黃金,也無怪乎產屋敷如此喧嘩熱鬨,想來大多數人都想親自見一見這位大名鼎鼎的天狐之子。
畢竟上一位天狐之子,可是聲名赫赫、名冠京都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
換做任何人都會對神秘的權宮司產生好奇的探究**,但是無慘臉上卻毫無
波動,病懨懨的倦容無損他繼承父母優點的美貌,甚至瘦削的臉頰和蒼白的臉色在崇尚“物哀”、“脆弱”之美的平安京也備受追捧。
但是產屋敷無人敢當麵點出無慘病弱的體質,更無人敢誇耀無慘符合平安京審美潮流的臉龐,甚至絕大多數家仆在見到他時就忍不住兩股戰戰,看見他仿佛看到惡鬼。
因為外表精致的產屋敷家主的幼子,內裡確實如惡鬼般恐怖狠毒。
“為什麼稻荷神社的權宮司會來主持賜福儀式?”屋內的無慘繼續問,聲線如毒蛇嘶鳴。
門外的家仆不知道,隻好戰戰兢兢回答:“家主大人並未告知,隻說是權宮司自行決定前來的。”
自己決定?無慘垂眼細想了一下,嘴角微勾,笑容諷刺。
產屋敷有什麼地方能吸引那位權宮司?
還沒有想個明白,屋外的家仆鼓起勇氣又再次道:“無慘少爺,家主讓您在酉時準時前去參加這次的賜福儀式。”
以前賜福儀式時產屋敷家主也是隨無慘決定,並不會特意讓他參加賜福,但是這次來的人身份高貴,就連無慘也必須前去。
如附骨之疽的疲倦讓無慘斂眸重新躺入床褥之中,他怠懶道:“知道了,滾吧。”
隨著屋外細小的衣料摩擦聲消失無慘才合眸重新入眠,然而院中的喧鬨依舊不絕,他遲遲無法入睡,腦中脹痛難忍,無慘猛地睜開眼睛,眼中一片猩紅之色。
即使還沒有見麵,無慘已經開始憎惡起這個大駕光臨卻打擾到他安眠的權宮司了。
*
全然不知自己已經被無慘憎惡中的佑果看著銅鏡中自己的倒影,麵無表情地叫出了係統。
“我說了,我這輩子不想當普通人是吧?”
係統很憨地回答:“是啊,我和主係統說了,特地為你安排了一個特彆牛的身份。”
佑果:“……”
趁著屋內無人,他臉色一瞬間有些扭曲,如果不是係統沒有實體,佑果很有可能會掐著係統的脖子晃:“我說不當普通人,但是不代表我不當人了!!!”
佑果指著自己頭頂上兩個毛茸茸的雪白狐耳怒喝,然後沒忍住摸了把自己的耳朵。
被佑果嫌棄的兩隻狐耳在空氣裡顫顫巍巍地抖了抖,看上去就像蓬鬆的羽絨一樣手感舒適。
事實上,佑果的兩隻狐耳也確實被神社中的各個神官巫女覬覦非常,恨不得天天上手蹂、躪,隻可惜作為權宮司的佑果性格高傲,除了身為父親的宮司大人之外無人敢真正上手觸碰。
係統好一會兒沒說話,大概是在想不當普通人和不當人的差彆,過了半晌才開口:“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彆急,你看這個身份和身體,多好看啊,你不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