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真正見到繼國岩勝之前,佑果還是頗為期待能見到緣一這位親生兄長的。這和繼國緣一有時會在話語裡流露出的一絲懷念有很大的關係,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繼國緣一時常會將那個小小的,他視如珍寶的小竹笛拿出來仔細擦拭。
由此可見,兩兄弟的關係在繼國緣一離家之前應當是很好的。
可佑果真正見到繼國岩勝的今天,他望著繼國岩勝和緣一相似足有八分的冷峻麵孔,心裡生出的卻不是喜悅,反而是種莫名的排斥。
當然了,要說繼國岩勝有多麼令人討厭那當然是未必的。這麼多年繼國岩勝都作為繼國家中唯一的嫡長子嚴格的培養,一般的劍士顯然不能和周身氣度和威勢都有的繼國岩勝相提並論,如果隻是單單見到繼國岩勝這個人,那繼國岩勝不但不會讓人討厭,反而很容易讓彆人會因為他貴氣的舉止而對他產生一點好感。
可是,這種好感的產生是因為佑果從沒有見過緣一,可既然已經遇到了緣一,那再見到繼國岩勝,即使佑果對外人一向寬容以對,在那一瞬間還是不由自主地在心裡歎息——還是不一樣。
即使繼國岩勝和繼國緣一是血濃於水,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但他們兩個人終究還是不同。
繼國岩勝或許早已經做好了登門拜訪的準備,藤屋主人傳來消息時還是清晨,佑果睡意尚且朦朧,身邊的緣一卻早已清醒,聽到繼國岩勝登門的消息後便立刻出門去迎接自己的兄長了。
這下佑果就算還想再睡個回籠覺恐怕也睡得不安心,於是他同樣披了一件素色的單衣出去,繼國岩勝此時正站在藤屋門口和緣一交談,整潔貴重的黑色的和服衣角微微濕潤,大概是沾著清晨時的露水。
佑果倚靠著房簷下的柱子靜靜看著門口一場兄弟相見的喜劇,作為觀眾他卻笑不出來,而是用奇特的視角觀察著身處這場戲劇中的繼國緣一和繼國岩勝。
終於見到十幾年未見的兄長,繼國緣一自然是喜不自勝,不過他這個人的情緒一向淡淡不會明顯表現在臉上,所以即使喜悅,那張英俊的臉上依舊是冷淡的表情,看著出現在藤屋門口的繼國岩勝道:“兄長,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隻是單聽緣一這句話,實在像極了一句不客氣的質問,但繼國緣一本人確實沒有惡意,佑果心想緣一說話的水平還是不行,然後又看向和繼國緣一麵對麵站著的繼國岩勝。
繼國岩勝因為緣一的那句話愣了愣,唇角繃直,顯露出一絲不快。
“我讓家裡人查了一下最近進城的人住到了哪裡。”繼國岩勝說,他的聲音要比緣一低一些,聽上去更成熟穩重,接著繼國岩勝又說:“為什麼不回家?”
佑果換了個姿勢靠著柱子,微微揚眉。
不回家的理由可以有很多,不喜歡父親,不喜歡家裡的氛圍,不喜歡周圍的仆從親友……很多很多,但對繼國岩勝來說,這些都算不上什麼理由。
繼國緣一並未聽出繼國岩勝話語裡的質問,他的誠
實在此刻一如既往,對繼國岩勝如實相告:“我並沒有打算回家,來到這裡原本隻是為了看看母親的墓然後解決在這裡作惡的鬼。”
緣一在此時也很清楚地分清主次,他來的目的是為了祭奠過世的母親,其次才是惡鬼。
繼國岩勝似乎並不喜歡緣一的回答,他仍是沉默的,視線從繼國緣一的身上掠過,看向藤屋周圍的環境,於是不可避免的,他的視線會與佑果相撞。
佑果很端正地朝繼國岩勝笑了笑,完全不見平時朝緣一笑時會有的曖昧。
見到生人的繼國岩勝還有些怔愣,眉間蹙起一道褶皺,他沒有將佑果放在眼裡,於是又看向繼國緣一說:“你應該回去看看,繼國還是你的家。”
繼國岩勝對緣一真正的想法究竟怎樣旁人終究不了解,但他這句話應當是真心實意的,隻是佑果並不喜歡。
繼國家才養了緣一幾年?他們在緣一身上花了多少錢?又在他身上澆注了多少的關心?而他和緣一在一起生活的時間比繼國家所有人都要多得多,如果隻是憑借姓氏就可以決定繼國緣一的歸屬,那他和緣一朝夕相處的那十幾年難不成就是過眼雲煙?
“我……”緣一少見的遲疑,即使見到了繼國岩勝他也沒有產生過回繼國家中看看的念頭,所以對繼國岩勝的邀請也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佑果終於開口,喊了聲緣一的名字。
他披著一件素色的外衣走到緣一身邊朝繼國岩勝揚唇輕笑,側臉對緣一說:“這是你一直想見麵的兄長?”
緣一這才注意到佑果身上單薄的外衣,清晨氣溫較低,他立刻抬手將外套裹緊,對佑果說:“哥哥,你怎麼就這樣出來了?”
“恰好醒了,出來看看。”佑果說,然後麵向繼國岩勝:“你好,緣一的兄長,我叫佑果。”
繼國岩勝這才將佑果看進眼中,與緣一極為相似的赤色眼眸靜靜打量著佑果,同樣開口:“你好。”
這樣莫名其妙又詭異的氛圍除了繼國緣一之外誰都感覺的出來,也隻有繼國緣一夾在繼國岩勝和佑果之間還能神色如常地說話。
“彆站在藤屋門口了。”佑果說:“進來說吧。”
難得見麵的兄弟聚在一起能夠說的事情也少得可憐,在藤屋的會客室繼國緣一和繼國岩勝兩兄弟像是在開會一般問一句答一句,如果不是相似的麵容宣告了兩人之間的親緣關係,不然還以為他們兩個人是在說什麼生死攸關的嚴峻之事。
其實,緣一也不過是在說他離開繼國家之後的生活罷了。
繼國岩勝這才知道繼國緣一離家出走後的生活,見到十幾年未見的弟弟繼國岩勝並沒有露出許多喜色,他自己也確實開心不起來,也隻能以平靜到甚至冷淡的表情麵對,也幸好繼國緣一同樣是個情緒淡泊的性格,竟然並沒有發現繼國岩勝看似冷淡的外表下深藏著的戒備和疏離。
隻是緣一發現不了,不代表佑果發現不了,可他也不願打斷此時緣一愉快的心情,為此刻的緣一潑上一盆冷水也未免太
可憐了。
於是佑果恰當地開口,朝繼國岩勝和和氣氣地微笑:“這麼多年?,緣一還留著你送他的那支短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