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戲就做戲,你喊兩聲得了,怎麼還真往櫃子上麵撞?薑月你的腦子裡裝的都是麵糊嗎?怎麼,當年吃的發黴麵糊時隔多年終於順著血管進腦了?”聶照把藥用棉花蘸了,想狠狠按在薑月胳膊的淤青上,想給她點教訓,棉花還沒落下,她就疼得倒吸涼氣,他心裡的弦兒就繃著的酸疼,最後手還是輕輕落下,給她吹氣。
“做戲就要做全套嘛,不然誰會信?”薑月咬著下唇,還是抽出嘴要來反駁兩句。
聶照又恨不得把棉花狠狠按在她的淤青上了,這都多少天了,還沒消下去,可見當然她對自己下的重手,要不是那天他攔的及時,她腦袋是真衝著櫃角去的,現在恐怕還頂著血窟窿呢:“說八百遍了,做人沒必要這麼實在。”
他說完,朝著窗外揚聲:“彆裝了,我還不知道你?就這點小傷算什麼?你這幾天有完沒完?哭哭哭,就知道哭,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矯情。”
“好啊!你既然看我不滿意,那就休了我啊!讓我回去找我哥!”薑月清清嗓子,也跟著他互罵,然後嗚嗚哭起來,“聶照,嗚嗚嗚嗚,你早就忘了咱們當年了,你早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了,以前你給我洗衣服做飯梳頭發從來沒對我說過一句重話,現在變了,一切都變了。”
她裝哭真沒什麼天分,仰著頭乾嚎就是不掉眼淚,哭得乾乾巴巴的,一聲接著一聲,調子和聶照唱歌時候一樣七拐八拐,聽得喜人,聶照不想笑她的,嘴角還是壓抑不住往上翹,胸腔悶著發出笑。
薑月感覺這是嘲笑,她真有點想哭了,聶照湊過去,在她嘴角親了一口:“哭得真可愛。”
他把藥水收起來,跟她拋了個風情的媚眼,旋即變臉,鐵青著麵色甩上了門,壓抑著怒氣吩咐外麵的侍衛:“近些日子就不要讓她出門了,安心在家養著吧。”
薑月適時那不成調的哭聲又連綿地穿透門窗牆壁。
整個府上的下人戰戰兢兢,主子吵架他們遭殃,這怎麼去了一趟蒼南回來,吵得又厲害了呢?到底是因為什麼?
兩個人鬨得實在厲害,就連李寶音這個整日穿梭在大街小巷忙碌的人都知道了,她早說聶照不靠譜,就是個無賴混混人渣,聽說薑月甚至受傷了,她氣衝衝上門來給她討公道,要把人帶走,隻是門都進不了,就被趕出去了。
自從那天開始,靠街的牆裡總是會被扔進來些亂七八糟的垃圾,不用看都知道是誰的手筆。
薛夫人也上門勸了勸,這兩個孩子是她看著成的,當年那麼艱苦的條件相依為命那麼好,怎麼事到如今好不容易成了,沒過幾天安生日子就變成這樣了,她勸兩個人有了矛盾一定要及時溝通。
接著是鄧鳳嬌,牛夫人,但凡沾點親緣的,都要上門來勸一勸,希望他們冰釋前嫌,早日重歸於好。
阿葵天天以淚洗麵,在佛祖麵前長跪,祈求兩個人和好如初,他真的不想每天做兩份飯了分開去送了。
小瓦捅咕了一下阿泗:“你不是聰明人嗎?聰明人怎麼現在
看不出來了,你看我早就說蒼南不能去不能去,去了多半回不來,還是我帶的那幾隊親兵有用,好歹是沒把命搭在那兒。”
阿泗白他一眼,不再多言:“靜觀其變吧。”
他不信,他認識聶照快十年了,依照他那陰險狡詐的性格,真和薑月起了矛盾,也不會是吵架打人。
況且旁人不知道,他最知道的,薑月當年就是他帶進的城,當時已經不成人形了,險些養不活,他看著都渾身發冷。
結果那麼個小東西,就算三天兩頭的生病發燒,硬是被聶照養活了,還養得挺好,教她讀書寫字,幫她縫衣做飯的,把一團大概是人的東西養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心血恐怕都要被熬乾。
所以聶照要真和薑月起矛盾,絕不會和平常夫妻一樣打罵,他們是多複雜的感情,矛盾怎麼會以這樣粗暴直接的方式展現?
原本看似固若金湯的聯盟,以聶照拜訪蒼南不歡而散為始漸漸鬆動,以夫妻二人矛盾漸深搖搖欲墜。
那邊第五扶引扣下第五扶昌,以匡扶正統為由,扶第五扶昌於蒼南稱帝,這邊聶照意圖擁立廣平公主,獻上流失民間的太後鳳印作為誠意。
因靖北沃東玉璽現世,陷入鬥爭而分崩潰散的小諸侯見機站隊,有的歸順蒼南的新朝廷,有的跟隨聶照擁護廣平公主。
他們心裡都有計較,自古少有女流之輩為帝的,尤其廣平這種空有一腔熱血,卻長久不在權力中心的公主,看似是第五扶昌和廣平爭奪,實則是第五扶引和聶照的帝位之爭。
隻是兩個人都不具備名正言順爭位的身份,都是罪人之後,隻得扯了兩個人進來做旗幟。
但聶照來勢洶洶做的這一切天象,簡直把廣平架到火上烤了,逼得她不得不站出來,稱陛下體弱,她加封長公主代為掌政,下旨當日霞光滿天,廣平看得牙都快咬碎了,隻能給聶照寫信,令他低調,不要再做手腳。
聶照再回信,道他是真的覺得公主殿下心係百姓,堪為大雍之主,上天異象頻出,想必也是屬意她,唯一希望她稱帝後,能為聶家平反,洗刷冤屈。
廣平再回信給他,旁敲側擊玉璽,聶照就裝傻,說玉璽不是在沃東?公主可得早點找回來。廣平隻能繼續給他寫信,說他既然接受朝廷招安,應該進京拜見。
聶照晾著不回,過了一個月才問公主怎麼上次沒給他回信,裝作沒收到招安信的模樣。
廣平再派使者去,他就躺在床上,病得難以起身,要備棺去京畿朝拜,薑月就適時趴在床頭哭,哭得跟死了雙親似的,要安排後事。廣平還能說什麼?當然是愛卿好生歇息,你的忠心本宮知道了。
因為玉璽,靖北和沃東分崩離析難成氣候,不待廣平動作,聶照和第五扶引就鬨掰了順勢分派。
蒼南經過之前一戰,將連通外界的棧道炸了,朝廷就是要開戰也難進攻,最好的法子是穿過撫西,再攻川峽,但聶照嘴上說是擁護公主,人還沒瘋,絕不可能大開山門迎人進來,單問廣平要補給,說他們會清除叛亂
。
聶照沒瘋,廣平也沒瘋,輜重當然不能撥過去,不然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兩個人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但卻沒法撕破臉,廣平也沒想過聶照會來這一手,簡直不要臉到了極點。
那些原本叛亂的小諸侯又打不得,軍隊一去,人家就高舉旗幟,說早已歸順廣平公主。
到春天時,整個國家陷入一種詭異的平衡,單就耗著,誰也動不了誰。
但公孫既明畢竟老了,他耗不起,去年臨陣換帥令他急火攻心,長子戰死更是給了他致命一擊,年後一開春,春筍抽條瘋長,他的脊背卻佝僂下去,斑白的發全都白了。
薑月在等待時機,這些天賦閒在家,閒著也是閒著,乾脆在院子裡開了一塊菜地,隨便撒點兒菜籽,高興了就去侍弄侍弄,懶得動了就放著任由長草。
聶照和她吵得厲害,每次來待不了多久就走,薑月逃了好幾次,都是逃出沒多久就被抓回去了,猜測夫人下次何時逃跑,又是跑到哪兒被帶回去,已經成為撫西茶餘飯後新的議論話題,甚至有人下注做局。
第五扶引也多次要求聶照將他妹妹放還,兩家鬨得更劍拔弩張了。
夜半亥時,聶照翻牆進了院子,踩到腳下鬆軟的泥土,不由得歎了口氣,薑月已經無聊到把地開到牆根了,倒是給他留塊地方好翻牆下腳啊。
他踢踢土,院子裡沒點燈,黑漆漆一片,他走了兩步,小腿撞上個柔軟的東西,低頭一看,才知道是薑月。
“乾什麼呢?”他問。
“睡不著,想種點菜。”薑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