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正盛,陽光照得人睜不開眼。
甘平昌眯著眼睛看過來,過了會兒,他眼尾夾出幾道細紋,中氣十足道:“滿滿,怎麼是你來了?”
一聽見小名,她就知道是熟人。定睛一看還真是一位眼熟的叔叔,就是叫不上名字了。
她胡亂稱呼道:“叔,我聽說這邊出了事。”
“哎,有刑事案件,市裡的法醫在來的路上了。”
甘平昌對旁邊民警擺了擺手,民警讓一步,顏籟這才彎腰鑽過黃線。
“你現在在文物局上班了?”甘平昌打量著她的工牌。
顏籟笑道:“對。”
“好樣的,是我們金烏山走出去的好姑娘。”甘平昌厚實的大掌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
因為他這句話,顏籟心裡多了一份說不出的熨帖。
“叔,聽說那尊菩薩金身像碎了,我得看看。”她熟絡地套上了近乎。
“你看吧,哎,就是裡麵那個人打的舉報電話,非說是什麼幾百年的乾屍,是文物,那明擺著是非自然死亡。”
得了許可,顏籟打開工具箱,先將無菌手套、帽子還有鞋套戴上。
“你怕不怕?”甘平昌問她。
顏籟笑了笑,“乾屍都見過,沒什麼怕的。”
“可這具和你以前見過的乾屍不一樣。”甘平昌說著,領著她進了現場。
廟裡幾個民警都在搜尋物證、拍照,唯獨一個中年男人站在一具落地的菩薩雕像前張著手臂,巋然不動。
“付總,文物局的來了,她能看嗎?”甘平昌指指顏籟。
在這站了幾個小時不挪地的男人上下打量著顏籟,掃見她的工作證,這才終於讓開一步:“同誌,你來看看,這是不是古屍。”
他一挪步,那尊摔下地的菩薩全貌就露了出來。金身已然碎了,露出一截黑漆漆的手臂和半個脫離的背部。
隻瞧一眼,顏籟就看出了不尋常。她蹲下身打開了工具箱,先用鑷子夾起露出的一截肉身上的皮膚組織。
屍身焦乾,一股趨於腐爛和異香的味道緩緩往顏籟鼻子裡鑽,她又抽出一根竹簽,撥了撥金身邊緣接縫處。
接縫果然不緊密,隱約可見青色黴菌,一股怪味撲鼻而來,她忍住不適,用酒精棉片擦乾淨工具,收攏工具箱。
兩個男人的目光都緊盯著她,見她收工具了,付仲楊忙問:“小同誌,怎麼樣,這古屍怎麼也得有兩三百年了吧?”
“兩三百年?沒有,按濕度來看最多兩三個月。”顏籟看向甘平昌,“叔,裡麵的屍體被掉包了,叫法醫來看吧。”
一聽居然不是古屍,付仲楊懵了,囁嚅道:“怎麼可能,兩個月前,這具金身是我看著修的……”
已經有了定論,忍他許久的警察立刻圍了上來,厲聲道:“付仲楊,我們現在懷疑你和這具屍體有關聯,請你配合調查!”
情勢倒轉,付仲楊委屈大喊:“不是我!我是出錢修廟的!冤枉啊!”
警方押走嫌疑人。顏籟又回頭看摔得支離破碎的肉身菩薩。仰麵而躺的菩薩麵容肅穆,眼神裡帶著悲憫,空洞地目視前方。
她蹲著,手指比過破碎的金身,衡量著金身像破碎的程度,無可避免地接觸到內部屍身,那具焦黑的屍體以蜷縮的姿態被人強塞進金身像內,微渺得如同尋求神明最後的庇佑。
顏籟沒想明白,怎麼會有人鑿開金身,就為了換走裡麵的肉身。不,不對,如果隻是為了偷走文物,為什麼不做一個贗品,單單隻拙劣地偷梁換柱,破壞後還有什麼價值?
究竟是為了盜取文物,還是……藏屍?
她被自己這個大膽的想法驚一跳,隨即又覺得荒誕不經。
若是藏屍,這金烏山上荒山野嶺那麼多,為什麼不找個偏僻地就地掩埋,為什麼要藏到這具日日有人瞻仰的菩薩像裡?仔細想想,還是衝著文物來的可能性更大。
想到最近又有得忙了,顏籟簡直想歎氣。她將工具箱放在地上,取出相機對著破碎的金身像正要留證,有民警看見了,過來阻攔道:“不能拍啊!”
“文物破損,需要留證。”顏籟解釋說。
民警態度堅決:“那也不行,這是現場,隻有刑偵能取證,你有需要那就找我們刑偵拿。”
各退一步,顏籟無意和警察起衝突,放下相機道:“好,那我之後聯係你們隊長。”
民警嚴肅地點了點頭。
正說著,外邊有人連聲喊:“誰的車,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