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風景,值錢的草藥,往往都在險峻處。
陸沉徹底無語,“你這就有點過分了吧……”
極有可能,陳平安右手的出劍與遞拳,從未真正下過死力,就算有過,在一切外人眼中,肯定一直隱藏極好。
所以陳平安偽裝極好的“左撇子”,其實又是一層障眼法。
陳平安笑道:“又沒礙著誰。”
遙想當年,那個泥瓶巷的草鞋少年,當時路過自己的算命攤子,那會兒瞧著多質樸,與人言語,從頭到尾,沒半句怪話的。
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財迷依舊。
其實深究起來,陸沉倒是不奇怪陳平安的變化。
一本書字數越少,餘味越長。反觀字數一多,往往就越經不起細細推敲,不過白紙黑字,對錯是非,畢竟都在裡邊了,一目了然,苦難,砥礪,堅持,取舍,遠遊,返鄉,失望,希望。
陸沉瞥了眼陳平安手持長劍,神色凝重起來,“怎麼回事?為何如此界限分明?”
在天外,她曾親手斬殺披甲者。
陸沉在參加那場河畔議事的時候,就已知曉此事。
畢竟她是提著一顆頭顱,參加的議事。
然後她就那麼隨手丟入光陰長河當中。
那一幕,陸沉相信自己就算再過一萬年,都會記憶猶新。
但是按照陸沉的推演,她哪怕在那場天外廝殺當中,大道受損頗多,可仍是不至於當下這般境地,就像她是她,陳平安是陳平安,劍就是劍,持劍者就真的隻是字麵意思的持劍者。
陳平安低頭看了眼手中長劍,說道:“我當年莫名其妙離開劍氣長城,出現在海上一處名為造化窟的地方,後來發現被崔師兄不知以什麼手段,打斷了我與她的那份心神牽引。”
除了有意讓陳平安誤入歧途,一直如墜雲霧,不得不反複捫心自問,人生到底是真實無疑,還是一場大夢虛妄,需要陳平安去選擇。而造化窟三夢之後,徹底打斷陳平安與她的牽連感應,又是第四夢的關鍵之一。
崔瀺好像故意讓陳平安失去這份“心安”,教給這個小師弟一個道理,世間一切外物,都不足以成為一顆道心的依憑。
陸沉笑道:“繡虎用心良苦,這樣的師兄上哪兒找去。”
“你也想要一個?”
“那就算了,免了免了,貧道小胳膊細腿的,多半無福消受。”
自家的師兄就很好嘛,白玉京大掌教,那是公認的道法高,脾氣好。
話說回來,餘鬥,陸沉,陳平安,三人好像都是師兄代師收徒。
陸沉說道:“差不多可以了,此地久留無益。”
陳平安點點頭,重新左手持劍。
長廊天地之外,元凶接連遞出二十餘劍,竟然成功斬斷仿白玉京五城十二樓之間的銜接。
大妖元凶終於停劍,低頭看了白骨裸露的持劍之手,出現了一抹恍惚神色,很快就眼神堅毅起來,抬頭遠望曳落河那邊。
白先生終於返鄉了。
那就可以放心了。
不曾辜負師恩,不曾辜負家鄉。
隻希望自己也不曾辜負白先生的賜名。
萬年之後,見不見麵,其實不重要了。
劍斬虛空,從雲霧漣漪中走出一位沒有施展法相的青衫劍客。
元凶站在托月山之巔,提起手中長劍,“問劍?”
陳平安點點頭。
對峙雙方,各自收起了法相、陰神。
蠻荒天下,大祖首徒,劍修元凶。
劍氣長城,末代隱官,劍修陳平安。
元凶腳尖一點,從托月山一閃而逝,直奔那一襲青衫。
陳平安身上突然蔓延出無數條黑白長線,一瞬間整個人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