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對這個姑姑其實沒什麼印象。
他出生時, 希爾維亞已經出嫁,並且改信了死靈庇佑者柯斯達裡奧,成為了整個家族不願提起的叛逆者。兩個人唯二的見麵, 一次是在裴南德斯大公確立他為繼承人的儀式上, 一次是在他成人禮上, 希爾維亞都作為女性長輩出席,替補了大公妃留下的空缺。
他點頭致意, 說道:“姑姑, 好久不見。”
聽到他的問候,希爾維亞臉上流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然後正色道:“裴南德斯找了我,說了菲奧娜的事情。”
說完, 她特意頓了一下, 問道:“這些天死的春神信徒都是你殺的吧?”
“不是。”卡洛斯語氣自然。
“哦, ”希爾維亞點了下頭, 語氣更加自然, “ 那就是你乾的。”
卡洛斯不說話了。
“裴南德斯從小就循規蹈矩,他從出生起就被確定為下一任大公, 一言一行都照著模板培養, 所以他隻能當大公, 也隻會當大公。”希爾維亞也不在乎他的反應, 繼續說道,“我本以為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無非是娶個家族滿意的妻子, 再生個眾望所歸的孩子,重複一代又一代的命運,沒想到每一步都應證了, 又偏偏每一步都偏離了。”
“但說句實話,即便你和菲奧娜都偏離了軌道,我依舊不覺得裴南德斯會變。”說到這裡,她笑了一下,“因為他是個膽小鬼。”
“對他而言,舒適圈真的太舒服了,因此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賣出去一步……老實說,連與春神共處一室的恐懼都沒能讓他踏出邊界,我還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變了。”
“他去找你了?”卡洛斯捕捉到了關鍵。
希爾維亞應道:“他希望我能給你提供一個選擇。”
卡洛斯複讀道:“選擇?”
淡淡笑了一下,希爾維亞伸出藏在寬大衣服的手臂。那隻手臂和她的臉一樣,都被布條纏著,唯獨露出了五根手指,而在手指中間,是一個被牢牢捏著的錦盒。
僅僅是看到那個錦盒,卡洛斯都看到了皮膚刺痛,眼角餘光掃到希爾維亞的手指,發現皮膚上攀附著青紅色的血管,像是一條條蜿蜒的藤蔓。
這是力量繃到極致的證明。
“這是我給你準備的選擇。”希爾維亞蒙在額頭的布料被汗水打濕,啞聲說道,“一個足以掀翻所有牌桌的選擇。”
“這是……見證物?”卡洛斯破天荒的不確定起來。
“我不知道它是什麼。”露出一絲苦笑,希爾維亞發出了一聲長歎,“我叫它‘死靈庇佑者的替代品’。”
卡洛斯突然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這是足以顛覆整個教團的秘密。”希爾維亞神情複雜,“大約是六年前,我接替了上代主教的位置,他在彌留之際告訴我,死靈庇佑者早就不再回應信徒的禱告了。”
“聽著,希爾維亞。”回憶裡,形容枯槁的老者死死抓著她的手,“吾主拋棄了我們,但你不能拋棄信徒。你要讓他們堅信榮光依舊集於你身,直到我們回歸死亡母親的懷抱。”
“而這個,就是我們用來取代吾主,向信徒們散布神恩的東西。”希爾維亞說道,“它是在吾主失蹤後出現的,被擺放在上代主教的床頭,至今沒有人看過裡麵的東西,因為沒人能確保自己在打開盒子後活著,所以誰也不知道裡麵有什麼。”
卡洛斯也不知道裡麵有什麼,但他認識這個盒子——哈維爾曾經想要把它作為禮物送給小姨奧羅拉。
這裡麵出了什麼差錯?
當年它在哈維爾手裡就是一個普通的盒子,他甚至還親手拿過!
……除非,那場戰鬥的汙染下完成質變的不僅是他,還有它。
那樣的話,就證明柯斯達裡奧的失蹤就在十六年前到六年前這十年間。但這個盒子是怎麼跨越十年的光陰,從春神教團總部到達死靈庇佑者主教的床頭的?
卡洛斯記得很清楚,這個盒子當初被自己收走,在目睹神降後遺失,難不成,當年除了他和哈維爾,還有第三個人在場?
抑或是說,除了莎多納和薩爾瓦多,還有第三個神在場?
難不成就是柯斯達裡奧?
知道自己再想下去也無濟於事,青年強迫自己停下混亂的思緒,集中注意力去聽姑姑的話語。
“裴南德斯讓我把它帶來給你,讓你替沒有勇氣的他做出選擇。”
卡洛斯隱隱察覺到了她的意思,依舊固執地問道:“……什麼選擇?”
“選項一是一切照舊。”希爾維亞將另一隻胳膊也伸了出來,隻不過手中空空如也,“你可以去做你原本要做的任何事,無論是去看治療師、去當大學教授,還是暗殺春神信徒泄憤,全部都可以,他也會按照原本的步調繼續走下去。”
“選項二則是掀桌而起。”她抬了抬手裡的錦盒,“他沒有勇氣反抗的傳統,你來反抗,他沒有勇氣斬斷的鐵鏈,你來斬斷,他沒有能力毀滅的秩序,你來毀滅。而他,會作為大公為你善後,畢竟他也不會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