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格萊大街72號雖然名字裡有個“本格萊大街”,但其實已經離開了繁華的中心區,就算是坐馬車,距離調查小隊所在的23號也有足足三十分鐘的路程,幾乎是到了本格萊街區的最邊緣。
“這裡是明克蘭上下城區的分界線,以蘭琪澤雅河的上下遊為參照,往東是上城區,往西是下城區。”從警局的馬車上下來,老弗萊麵帶懷疑地看向妮維雅,“真虧你能跑到這裡,晨練路線可夠遠的啊。”
回應他的是妮維雅一聲響亮的口哨。
卡洛斯在二人身後不遠不近地跟著,在道路儘口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棟孤零零的洋房。那洋房一看就是荒廢了有些年頭,花園裡儘是枯枝朽木,欄杆和牆壁上滿是風霜的痕跡,一柄撐在二樓露台的遮陽傘被風雨折斷,傘尖要掉不掉地垂落在地。
先到的警員已經將印有“道路搶修”字樣的牌子擺在了洋房不遠處的路口,甚至還煞有介事地立了個圍擋,把大門口的景象擋了個嚴嚴實實。
“女士就留在這裡吧。”老弗萊腳下一頓,瞄了妮維雅一眼。
“多謝您的好意。”妮維雅嘴上這麼客氣,腳下的步伐卻邁得更大了。
老弗萊見狀隻是哼了一聲,率先走進了圍擋之中。與外麵不同,圍擋內部並沒有警戒的警員,也沒有什麼刺激的畫麵,唯一稱得上異狀的,就是洋房外圍敞開的鐵藝大門。
“嘖。”老弗萊咋舌,“又開了。”
他的語氣就好像是發現中午吃的燴飯裡加了洋蔥,充滿了一種無奈又膩味的感覺。
“看到那個了嗎?”他指著鐵門上被扯壞的鎖鏈,對卡洛斯說道,“三個月前,我親手係上去的。”
說完,他從皺皺巴巴地外套裡摸出了一根卷煙,食指一揮便在指尖冒出了一朵小火苗,正好點燃了煙卷。
老弗萊深深吸了口煙,吐了出來。
“這事說來話長。有個外地來的勳爵想要在明克蘭定居,費了很大的勁兒才從一名搬離明克蘭的本地人手裡買下了這棟樓。”望著眼前的龐然大物,弗萊警官麵色複雜,“他們知道這樁交易非法,對外一直宣稱是租住,連產權變更都沒敢去市政大廳做。”
“不會吧?我是說,竟然會有人想要搬離明克蘭?”妮維雅插了句嘴。
“哪裡都有蠢貨,調查員小姐。”老弗萊麵無表情,“明克蘭的常駐人口有數十萬,按十比一算,也該有幾萬個蠢貨,而你現在隻碰到了一個,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
妮維雅識相地閉上了嘴。
“那個勳爵……我記得叫威爾倫,帶著兩個女兒住進了這裡,從此閉門謝客、深居簡出,大家都覺得他是一個怪人。”嗆完妮維雅,老弗萊對卡洛斯說道,“他們一家在這裡住了差不多得有大半年,一直風平浪靜,直到鄰居發現他們家的貓被掛在了庭院鐵門上。”
“就是這個門。”他一抬下巴,示意卡洛斯去看布滿尖刺的鐵門頂端,上麵依稀能看出點暗紅色的印記。
“那隻貓足足被掛了兩個月,到最後都快風乾掉了,靠近這裡的人都被惡臭熏走,因此等到人們發現這家人不對勁,已經是數月之後了。”
老弗萊清楚地記得那個早上,還是普通警員的他走過因無人修剪而變得格外淩亂的庭院,站在洋房緊閉的大門前,皮鞋的前端踩進了從門縫滲出來的血窪裡。
他不該開那個門的。
拿著卷煙的手指顫了一下,明克蘭警局的招牌煩躁地吐出了一個煙圈。
“門裡麵隻有血,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這麼多血!”他語速飛快,“就跟開閘放水一樣從門裡湧了出來,漫得到處都是!”
然而直到他們清理乾淨了所有血跡,也沒有找到勳爵一家。
“或許他們都化掉了吧,”老弗萊抖了抖煙灰,“但既然沒有屍體,就隻能以失蹤結案。”
“但也是從那天開始,無論怎麼上鎖,這個院子的門時不時便會莫名打開,就好像這家人還住在這裡,偶爾會外出一樣。”
“之前你的同事也來過,可惜也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來。”他斜了卡洛斯一眼,踢飛了腳下的石子,那表情就像是在說“我倒要看看你小子有什麼本事”。
在旁邊警員驚詫的目光中,卡洛斯向前邁了一大步。他身高在這裡,腿也長,僅一步就跨到了敞開的鐵門中間。在旁人的眼裡,青年正站在洋房外圍與街道的分界線上,一半在內,一半在外。
此時已近傍晚,陽光帶著最後一絲毒辣灑在卡洛斯的肩膀上,將他屬於街道的半邊染成了金紅色,暖洋洋的顏色順著肩線向另一邊蔓延,投下的影子也逐漸拉長,然後在碰觸到屬於洋房的那一邊後戛然而止。
妮維雅揉了揉眼睛,又眨了眨眼,然後確定了眼前的事實——卡洛斯跨過分界線的那半邊,沒有影子。
這一幕落在在場眾人眼裡,有些膽小的警員已經忍不住往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