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拉赫特來去匆匆, 隻留下了一地狼藉。
然而從法蘭克托城裡嘈雜混亂的情況來看,群情激奮的信徒們並沒有因為主神的離去而冷靜,反而顯現出了越發失控的跡象。
“完蛋了。”約翰一巴掌呼到了臉上, 說出了那句自從煙花爆炸後就不知道重複了多少句的廢話,“主神降臨了一半卻回去了,地方主祭為了保住地位,肯定要找一些祭品不夠、有內奸降低了信仰純度之類的借口, 忽悠著信徒們去殺更多的倒黴蛋, 短時間內, 法蘭克托是回不去了。”
這麼說著, 他扭頭問卡洛斯:“大佬, 還有彆的路去佐博特濕地嗎?”
對於這略帶諂媚的稱呼, 卡洛斯回了他個似笑非笑, 答道:“如果我沒記錯,順著這條路往上, 可以到法蘭克托城舊址,穿過舊址有一條小路,可以繞過新城, 走出坎達爾山脈。”
“什麼舊址?”約翰嚷嚷道,“我怎麼不知道還有這麼回事?”
卡洛斯睨他:“因為你從不看書。”
聽到這句話,一旁的迪莉雅豎起耳朵, 也悄悄地湊了過來。
卡洛斯無奈地看了麵露好奇的女孩一眼,解釋道:“我曾經混進過法蘭克托的萬火之祖教堂,裡麵保存著少量殘留的曆史文物。”
“那應該是類似於工作日誌一樣的東西, 記錄了法蘭克托出建時的一些瑣碎工作。其中就提到了一些關於舊址的信息。”
根據當時的搬運工記錄,舊址在新城往坎達爾山脈行走近四十分鐘的地方,應當是在山脈的腹地, 而不是山腳——因為記錄者多次抱怨下山的路實在太難走了。
“也就是說,其實你也沒去過?隻是看書知道的?那要是書是錯的怎麼辦?而且都過去百多年了,你怎麼知道不會有彆的變化?”約翰抓住了重點,趕緊反擊。
卡洛斯反問道:“那你要回法蘭克托?”
約翰眼神飄忽,向天吹了聲口哨:“當我沒說。”
“等等。”他突然發現了盲點,“你竟然有這種發現,為什麼我和駐紮小隊都不知道?!你竟然還好意思說我不交接工作?!”
“因為這不是工作內容。”卡洛斯回答得分外冷酷,“是額外的價錢。”
約翰啞口無言。
“走吧。”卡洛斯看了一下表,“我們耽誤了不少時間,不想露宿曠野的話,得在天黑之前到達舊址才行。”
於是人重新啟程,順著蜿蜒的山路向上。大概是荒廢許久的緣故,這條路並不好走,不僅布滿一人高的雜草和各式各樣的碎石,地上還有不少絆人的細長藤蔓,雖然沒有尖刺卻十分有韌性,對穿著長裙的迪莉雅發出了嚴峻的挑戰。
然而迪莉雅靈活地出人意料,就連約翰都不得不承認她或許是個天生的冒險家。
“說真的,把公主關在那麼一座小城裡,真是暴殄天物。”他壓低聲音,對卡洛斯說道,“乾脆讓她也入職對策局得了,你倆當一對雌雄大……咳咳,傳奇情侶,不是也很好?”
不過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提議:“不行不行,差點忘了,局裡堅決禁止辦公室戀情。”
卡洛斯沒管抽風的同事,上前幫迪莉雅撥開過高的雜草。此時他們已經走了接近一個小時,連天色都逐漸泛上了黃色,按照日誌的記載,應該是已經到了舊址附近。
於是他上前幾步,想要在山林中辨識到可能已經被埋沒了百年的古城,卻在看清前路時不由停下了腳步。
根本不需要額外的辨認,舊時的法蘭克托毫無遮擋地現身於青年眼前。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殘破小城,有著與新城一樣的石板路和石塊建築,最重要的是,完全吞沒了城市與附近山林的焦土。
卡洛斯的鞋尖頂在焦土的邊緣,再往前一步就是焦黑的大地與火舌肆虐後的殘骸,即便是過了百多年,生機也沒能滲透進這塊土地,它依舊保持著剛被焚毀時的模樣,就連空氣中都仿佛彌漫著焚燒特有的焦味。
“卡洛斯?”約翰看他不動,忍不住伸長了腦袋往前看,這一看也不禁待在了原地。
“天呐。”他震驚地看著眼前的景象,“這……這……我們以前怎麼會沒發現城外還有這個?”
“噗。”
約翰驚訝的神情凝固在了臉上,因為他的眼珠就像紮破的水球,完全碎裂成了一灘肉泥。
“啊啊啊啊啊!”
在劇痛的刺激下,慘叫聲從壯漢的嘴裡無法控製地湧出,他雙膝跪在地上,雙手捂住麵部,整個人弓成了蜷曲的蝦米。
“快跑!快跑!卡洛斯!”在痛苦中,他發出去了極力的掙紮,“這裡不對勁兒!這裡不對勁兒!我們上當了!迪莉雅!迪莉雅!帶他走!帶他走!彆看!彆看!”
然而,他看不到的是,迪莉雅輕盈地邁過他,走向了那座焦黑之城。在卡洛斯的視野裡,自女孩踏上焦土那一刻,一切都變了。
荒地染上了綠意,焦木開出了花朵,漆黑的石塊恢複了青色,倒塌的房屋堅固如初,就連鼻尖縈繞的氣味都變成了潮濕的水汽。
他看著迪莉雅。在幽深的山城道路上,女孩穿著到腳踝的花苞長裙,腳上一雙漂亮的高跟鞋子,原本是白色的上衣被夕陽染成了橙紅,她回頭看向他,斜斜的樹影打在臉上,像是一張黑色的網紗。
“那位小姐。”
卡洛斯嘴唇顫了顫,卻沒有發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