醬油廠的趙廠長說:“前陣子就來了幾個騙子, 騙了我們幾大車醬油。”
李紅軍他爸,李會計說:“但有一個說是顧記調料的,那可是國際大名牌。”
秦場長拄拐湊近一步:“琳琅, 你說會不會來的是騙子?”
一幫老伯伯齊齊看著蘇琳琅:“咱的醬油生產線已經在運轉了,生產出來就怕賣不出去,堆成山可就全壞了,但我們也怕來的是騙子, 你給咱們句準話唄。”
賀樸廷給農場引進了一條大型生產線, 但生產了產品, 得要銷售的。
顧記調料暢銷全球,顧家光閒錢就有5億。
而且他家沒有任何負債, 投的也全是利好項目, 港府最大的沙田馬場賀家隻占9%,他家有15%的股份, 澳城幾家大賭場顧家也有入股。
農場要能搭上他家的便車,就能原地起飛。
季氏通過大英的關係, 掌握著全亞洲50%的鋼材銷售, 是亞洲第一大鋼材商。
去年張華強綁了季霆軒, 季老太爺當天赴銀行, 當時就提出了6億現金。
之所以問賀家借2億,也是演給張華強看的, 當時他家賬上至少12億現金的。
而秦場長的大多數戰友都轉業在東北的國營鋼廠, 工資都停發好幾年了,目前他們都還沒有退伍老兵的待遇, 就是乾熬著,那種窮是一般人不敢想象的。
老兵不死,隻是逐漸凋零。
曾經他們響應號召自願退伍搞農業大建設, 現在要改開,要致富,他們也在響應號召。
但他們分不清騙子和真正的投資商,農場又窮,真是騙子,招待不起。
同為軍人,他們的目光蘇琳琅辜負不起。
在大家的期盼下,她點頭說:“他們都是投資商,給開證明吧。”
兩個老爺子是來看嚴打張華強的,但蘇琳琅必須說服他們,讓他們跟大陸展開合作。
至少,要讓他們在國家困難,發不出退伍金時,先讓他們幫忙解決一下老兵們的貧窮問題。
這是一個上將義不容辭的責任。
一幫人你看我我看你,全笑了,秦場長說:“我這就打電話給省政府,讓給他們證明!”
大家挑起筐子扛犁把:“走,回農場!”
國營農場的風光當然特彆美,而且是港府半島所沒有的,大開大合之美。
在賀樸廷來之前農場還是泥巴路,一走一腳泥,但現在有一條水泥公路,從深市直通農場。
時值九月,路邊是一望無際的玉米,甘蔗,油桐,柑,橘,龍眼,全是兩個闊少沒見過的,坐在柔軟的稻草上,他倆一路顛著屁股哇哇叫,就跟傻子似的。
看到有人牽牛經過,牛在拉粑粑,他倆要哈哈笑,看到有個男孩騎著驢在吹笛子,顧凱旋立刻喊管家:“賈伯,去把那隻動物和笛子都給我買來,我要!”
“阿嫂,我也要,給我也買一個動物!”賀樸鑄說著,看到阿嫂雖然在笑,但目光很凶,嚇的一個哆嗦。
倆傻子,他們認識賽馬,卻從來沒見過毛驢。
再往前走,看到路邊停著口棺材,有人在哭靈,他倆也學著人哭。
車到農場了,停車的大麥場上也有兩口棺材,有一幫人披麻袋孝,圍著在哭,他倆也湊過去,扮著鬼臉邊哭邊咩咩怪叫。
蘇琳琅眼中的殺機愈發的濃了,但並未說什麼,而這,就是一種縱容和暗示,暗示他們可以胡來了。
賈管家理智點,哀求說:“小祖宗們,那是在辦喪事呢,你們就彆鬨啦,不然主家會生氣的。”
十幾歲的孩子了,彆人家死人了,你在那兒哭,這要不是來的客人,能被人打死的。
因為蘇琳琅不約束,倆闊少就不怕,頑心一起,隻覺得賈管家都變好玩了,學他:“祖宗,彆鬨啦!”
可憐辦喪事的人家才死了親人,看著這種闊少,該怎麼說呢,貧富差距和封閉,開放的反差讓他們憤怒不起來,就隻會麻木的看著。
蘇琳琅覺得有點不對勁,問秦場長:“伯伯,怎麼會有這麼多辦喪事的,又誰死外麵了?”
鄉下人都在家裡辦喪事,隻有年輕,且客死異鄉的凶喪之人才會在外麵治喪。
才進農場就碰到兩口棺材,都是凶喪,她心裡很不舒服。
秦場長說:“丁家老大和你德柱哥,跑去港城闖天下,去了倆月就被人砍了,還是屍體漂到咱們這邊,民兵們撈上來的,不然,死無全屍。”
李紅軍在搬行李箱,說:“現在去港的年輕人大多去混斧頭幫了,看他們身上的傷口應該就是斧頭砍的,都到骨了,生生疼死的吧。”
斧頭幫,目前尖沙咀第一大堂口,龍頭叫梁鬆,大金牙,正在追求李鳳嘉。
他手下用的兵器就都是斧子,那東西砍人是放射傷,創麵大,易感染,被砍完頂多天,人就會因感染和疼痛,心衰而死。
陸六爺目前就在跟斧頭幫爭地盤,但被對方壓的死死的。
才剛剛改革開放,大陸還很窮,有些年輕人耐不住窮,寂寞,去闖港府,都是豎著去再橫著回。
能被收屍算他們走運,大多數從此客死異鄉,下落不明。
這年頭的大陸,太多老人直到死,都等不來闖港的孩子,當然都是早死了。
蘇琳琅有換好的錢,給了李紅軍二百塊,讓給兩家各搭一筆喪禮。
就像賀樸廷說的,貧窮是原罪。
在原書中,他死後聲譽那麼隆,被大陸人惦記,懷念,也是因為他第一個看到這兒的貧窮,並想著手改變的原因。
回到家,青石院子,窄窄的天井,這就是蘇琳琅的家了。
秦場長安排了幾個女孩子在幫忙收拾褥子鋪床,擦洗鍋碗瓢盆,炒菜做飯。
鄉下嘛,此時家家戶戶也沒個電視機,人們特彆愛圍觀外來人。
港府來的小少爺們穿著舒適的運動衫,鬆軟的棒球鞋,看到地上有泥窪,踩一腳,看到有爛橘子,牛屎,也要踩一腳。
顧凱旋偶然看到旱廁,臭氣熏天吧,他也驚奇的不行,連忙拉了賀樸鑄一起過去看。
賀樸鑄一把,險些把他搡裡頭。
顧凱旋當然不吃虧,摸了一把泥巴,糊了賀樸鑄一臉。
賀樸鑄一反手把顧凱旋搡進泥坑,顧凱旋再掃腿就給了賀樸鑄一身的泥。
圍觀的人目瞪口呆,他倆縱身跳進了泥坑,哈哈大笑:“這也太爽啦!”
賈管家去保護他家小金孫,顧凱旋拘起一把泥,直接灌了他一領子。
“刺激!”伸著雙臂,他哈哈大笑。
蘇琳琅進了自己曾經的閨房。
賀樸旭來了之後就住在這兒的,裡麵全是他的東西。
抽屜裡有農場姑娘給他寫的情書,桌子上堆滿了餅乾紅糖麥乳精,櫃子裡竟然有疊的整整齊齊的新鞋新衣服,估計是農場的傻姑娘們給他衲的。
她有幾張黑白照片,原本是收在櫃子裡,現在都貼在床頭。
所以賀樸旭個死變態,這是把她的照片貼在床頭天天看,這個騷貨!
全撕下來,蘇琳琅收起來了,順帶著,也把賀樸旭的物品全扔出去了。
秦場長正好要跟閨女討論賀樸旭的安置問題:“他在這兒不行的,姑娘們天天為了他爭風吃醋,打架,就讓他回港去吧,彆呆在這兒了。”
賀樸旭長的帥,見了女孩子就叫honey,他又不拒絕,也不表態,反正誰送東西他都收,誰表白他都接受,搞的滿農場的姑娘都以為自己是他女朋友,結果一打聽,大家都一樣,都是他的女朋友,最後就是爭風吃醋,打架。
他跟港府大明星李鳳嘉有一拚,誰打贏他就跟誰,他倒也沒敢耍流氓,突破男女界線,但也煩人啊。
秦場長也是實在受不了他上個月才送走的,幾乎是磕著頭送走的。
蘇琳琅正在打量自家的院子,地上打了水泥,房頂換了新瓦,但彆人家的瓦都是青色,就她家的瓦竟然被漆成了粉紅色。
她心說難道是騷包的賀樸旭幫她把家漆的粉紅瓦的,他怕不是有什麼大病,漆個粉紅房頂。
先不操心這個,她問秦場長:“賀樸旭在農場乾的什麼工作?”
陸六爺在尖沙咀沒有混出頭,斧頭幫的梁鬆他啃不動,就動了心思,想回紅山半島。
一旦賀樸旭回港,陸六爺肯定立刻重返紅山半島開堂口。
所以他不能回,必須呆在大陸。
秦場長說:“他在醬油廠搗大醬,每天就搗幾耙子大醬,慫包一個,一搗就說臭,說自己是在搗屎,眼淚落醬缸裡,搞壞了好幾缸醬。”
蘇琳琅再看房頂上粉紅的油漆愈發覺得醜陋,但她忙著給醬油廠拉投資,顧不上管房子,拳頭捏的咯咯響,她說:“放心,我會讓賀樸旭認真工作的。”
秦場長聽到外麵吵嚷的厲害,出來一看,賀樸鑄和顧凱旋已經跳稻田裡了,兩人在爛泥坑裡瞎撲騰,大吼大叫的。
他遂問:“閨女,那倆孩子咋招待呢?”
賀樸旭還沒走,又來了倆魔王,也是頭疼。
鄉下孩子天天在稻田裡勞作,最討厭泥坑了。
但賀樸鑄和顧凱旋見過的鄉下,是他們在歐洲的度假莊園,風景如畫的,大陸這種樸實又原始的鄉下,泥巴塘,簡直要把倆人美翻了。
看蘇琳琅出來,而且她不凶人,還笑笑的,他倆就更放肆了,一起喊:“阿嫂,快下來呀,大家一起玩泥巴。”
俗話說得好,解鈴還需係鈴人。
顧老爺子敢把孫子給她帶,就表明他的心跡已經鬆動了,而他現在最憂心的是,第代隻有一個男丁吧,還不成器。
既想借他的貿易渠道,當然就得從孩子身上下功夫。
蘇琳琅說:“伯伯,派幾個孩子跟著,他們想乾嘛就乾嘛,陪著玩,使勁兒玩,咱們真想拉投資就得他們身上拉,所以……”
秦場長一聽竟然是這樣,使個眼色,幾個在圍觀的,農場的半大小子也跳進稻田了。
當然,他們不敢給闊少扔泥巴的,都縮頭挨著,任憑賀樸鑄和顧凱旋往他們身上,臉上糊泥巴。
鄉下孩子力氣大,有一個把顧凱旋給架了起來,還有一個把賀樸鑄也架了起來。
闊少也沒被人在脖子上架過,倆人騎著農場的孩子,伸開雙臂大吼:“好刺激!”
直到夕陽都落山,倆人才筋疲力竭的從稻田裡出來。
為了招待他們,農場讓漁場早晨就送來了鮑魚,海魚海蝦,玩了一氣孩子餓的快,這一吃,倆孩子衝個澡倒頭就睡,黑沉一覺,再睜眼已經是第二天了。
話說,顧凱旋的那個阿保鏢超級能吃,大清早,來做飯的李紅星蒸了一大木桶的白米飯,阿保鏢一個人就吃掉了大半桶,還一個勁兒用咖喱味的英語說歪瑞古德,他身上有股天然的咖喱味臭氣,差點沒把李紅星給熏死。
吃罷飯,倆闊少換了訴求,要看槍,要蘇琳琅陪著他們去獵兔子。
他們是來找刺激的,農場又在放縱他們,他們當然就會得寸進尺,要一天比一天更加刺激。
蘇琳琅有正事要辦,還顧不上收拾他倆,就讓李紅星她爸,李會計帶著幾個老退伍軍人,大家都扛著老槍,陪倆孩子聊天打獵去了。
畢竟闊少爺,安全為重,,大家也不走遠,就在農場周圍獵兔子。
邊獵,邊給他們講一點當年上戰場的情況,搞的倆孩子今天那叫一個開心,怎麼說來著,爽飛了。
蘇琳琅去了深市火車站公安局。
要不是趁上嚴打,一樁綁架案,一條人命,再怎麼也得審個一年半載。
但張華強的案子,發展的比蘇琳琅預料的要好得多。
因為賀樸旭是美籍,匪幫的訴求也不是勒索錢財,而是殺人,他們就是恐怖分子了。
這個案子的意義也就不一樣,今天不但港府,西方各國的媒體也都報道了案子,大陸又恰好開放了,等蘇琳琅去時,火車站公安局外麵已經圍滿各國的媒體了,都是來跟進案子的進展,看大陸要怎麼審,怎麼判的。
畢竟美利堅人的命,天然就比彆國的要尊貴。
而目前,世界各國,包括大英和美利堅都還沒有廢除死刑。
港府還養著一大批阿劊子手,美利堅甚至還從中東抓過彆國的首腦,公開進行過審判和槍斃,所以死刑是世界公認的刑法。
沒了港府法律方麵的偏袒和黏糊,張華強必死無疑,而且肯定是槍斃。
不過蘇琳琅還需要知道的是具體的行刑時間,等了一整天,終於,公安局長抽空來見她了,也給了確切的消息,他說:“主要是為了應對國際,公審肯定要執行,但要槍斃一個人,得最高檢批準,所以哪怕特案特辦,至少也得半個月。”
“半個月?”蘇琳琅有點不敢信,重複了一句。
公安局長以為她也跟港人一樣,擔心大陸會偏袒綁匪,還嫌他們辦的不夠快,解釋說:“蘇小姐,那畢竟是一條人命,再專案專辦,也必須證據確鑿,走完所有流程,您應該明白,這不是對張華強其人,而是對法律的尊重。”
“不不,我的意思是已經很快了,比我想象的快了太多太多,感謝你們。”蘇琳琅說。
其實有點太快了,不過她不是執法者,就不予評價了。
她又問:“局長同誌,我的小叔子,受害人賀樸旭呢,什麼時候我可以帶走他?”
這就又得說賀樸旭了,他還在醫院躺著呢,筆錄都是在醫院完成的。
當然了,他又把一幫人搞的人仰馬翻。
他要求必須睡駱馬毛的床墊,還要看彩色電視,而且必須是21寸的,吃桔子要把白絮撕的乾乾淨淨。
嫌熱,但不要電風扇,要空調,飯更是,點名要吃意麵,還要加羅勒碎和藍紋奶酪的,找遍深市都沒有,他索性就不吃飯。
然後動不動就說自己PTSD了,馬上就要暈倒了,巴拉巴拉的。
整個廣省省醫的醫生全守著他,在隨時待命,已經24小時了。
公安局長也正頭疼呢:“受害人說他患上了嚴重的PTSD,我們也沒有心理醫生,蘇小姐,我們會特案特辦,至於他……”
那是瘟神,公安也隻想趕緊送走。
蘇琳琅說:“交給我就好了,您可以備注到卷宗上,我就是心理專家,他的PTSD我會治好的。”
“聽說蘇小姐是從農場出去的,竟然是個醫生,那可太好了!”公安局長拿起了電話,心說乖乖,可算把個瘟神送走了,不然大家都得瘋。
趕晚,蘇琳琅到了醫院。
穿過滿院全員到崗的醫生,她找到了賀樸旭了,在乾部病房裡,有四個護士在給他打扇子,還有兩個坐著在給他剝桔子上的白絮。
電視機是新買的,果然大,21寸,他正在懶洋洋的在調頻道。
當然,一看蘇琳琅來,他騰的就坐起來了。
……
總算被救了,也確實是蘇琳琅救的他,賀樸旭的心和曾經被她踹過的屁股一起,撲通撲通的在跳。
但人家冷冰冰的不理他,濃密的眉頭豎乍乍的,他就不敢說話。
而且賀樸旭就像他媽,小心機特彆多的,他當然不想呆在農場,當然要趁著綁架案裝病裝死搏可憐,好跟著蘇琳琅回港府。
一路拖拉機顛顛回到農場,家裡有一堆的兔子了,李紅軍正在剁兔子,李紅星在做飯。
倆闊少從來沒自己乾過活,也想試試,一人一把斧子,也要學著剁兔子。
但他們畢竟膽小,也就提著斧子耍一耍,不敢真剁的。
找到幾大片火.藥,發現一剁就響,倆人提著斧子,啪啪啪剁火.藥玩兒。
那是蘇父從戰場上帶回來的火藥,蘇琳琅小時候也經常剁。
看見倆孩子像自己小時候一樣在玩兒,她心中不免懷念亡父,有點難過。
話說,看賀樸旭來,倆小闊少同時撲了過來,顧凱旋說:“樸旭哥,你怎麼不說農場這麼刺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