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飛龍被噎了一下, 旋即平靜的解釋說:“在1900年,有過一場國際聯合軍出兵北平的特彆軍事行動,華國當時的皇帝被華國的亂民們趕跑了, 遺留了大量財物在宮廷, 有很多野蠻愚昧的華國底層人民試圖要破壞,損毀它們,本著愛惜文物的心,我太爺爺把它們全撿了回來。”
這就又得說說, 關於1900年, 八國聯軍侵犯北平的曆史事件了。
在華國史書上,它被稱之為是庚子戰爭。
當時,包括大英在內的八個國家在進軍北平後,不但逼迫華國與十一個國家簽訂了一大堆的不平等條約, 還掠奪,損毀了大量的文物和文化遺產, 它被定義為是一場侵略戰。
但在侵略者,英,德, 意, 法等侵略者的角度, 它就不是侵略了。
因為戰爭的起因是,當時, 華國的民間門反動武裝義和團殺害了德國公使克林德。
是在克林德公使被殺後,八國聯軍才打著[拯救各國公使]的旗號出的兵。
雖然他們燒殺虜掠搶奪文物,但他們當然不說自己是搶劫,說是軍事行動,而被他們掠奪走的文物, 他們也不會說是搶走。
打的旗號是保護曆史文物。
蘇琳琅的農場爸爸就跟秦場長一樣,是一個特彆純粹的愛國軍人。
農場的蘇琳琅生於六十年代,所受的教育,也認為聯軍是強盜,是侵略者,而是人就會有情緒,所以她看錢飛龍說的理直氣壯,難免有點生氣。
但暫且忍耐吧,兵法有雲小不忍則亂大謀,蘇琳琅上將出身,最擅長的不是打架,而是兵法,是謀略。
來都來了,錢飛龍虎視眈眈要教訓她,她也不必爭這一時意氣的。
話說,一個剛剛退役,還隨時準備打架的軍人,身上自然帶著一股殺氣。
雖然錢飛龍給冰雁送了氣球,但孩子於他並沒有好感,她一直在聽阿嫂跟錢飛龍的對話,這時就指著筆洗問:“叔叔,這個,是你撿的嗎?”
錢飛龍對小朋友還是很友好的,他柔聲說:“是的,是我撿來的。”
蘇琳琅拉起冰雁的手,說:“大概就是我和阿哥,所有的保鏢都不在家,咱們家隻有你和樸鑄哥哥,有人就會上咱們家撿東西。”
冰雁已經是幼兒園大班,快上小學了,她隻是說話結巴,又不傻,她大聲說:“阿嫂,老師說過,不可以上彆人家隨意拿東西,那不叫撿,叫搶,是強盜!”
彆看冰雁平時怯怯的,但講理的時候可就不怯了,她看錢飛龍:“叔叔,你的老師沒教過你,不可以隨便搶彆人的東西嗎?”
話說,因為蘇琳琅的剛強,剛硬,以及PLA背景,錢飛龍以為她會當麵跟她掰扯,就八國聯軍是侵略還是保護一事展開辯論,沒想到最先質疑的,竟然是個小女孩。
這該怎麼回答?
當然,強盜自有強盜的邏輯。
錢飛龍從桌上抽了枝玫瑰花下來,屈膝遞給冰雁,說:“Little lady,假設你樸廷哥哥不在家,那麼,叔叔就有責任保護你,這個筆洗也一樣,叔叔要保護你,當然也要保護它,這不叫強盜,而是一種保護。”
其實就目前所看到的,隻是錢家擺在外麵的小樣東西,重頭戲還在後麵。
蘇琳琅準備忍小而謀大,也沒想再跟錢飛龍打嘴炮。
但她驀然發現,冰雁於她來說簡直是個好嘴替。
她接過錢飛龍遞來的玫瑰花,說:“那等我阿哥回家,叔叔就會把東西還回去的,對嗎?”
錢飛龍還彎著腰,單膝屈地在獻花,他古銅而黝黑的臉,瞬間門變的尷尬。
蘇琳琅卻差點笑出聲來。
錢飛龍所代表的視角是八國聯軍的,打的是保護的旗號。
但既然強盜們要美化自己,稱搶劫為保護,那就該等主人回家時歸還物品吧。
蘇琳琅發現不必自己說什麼了,相比偏激的賀樸鑄,廢物賀樸旭,冰雁簡直就是她的天使,孩子問出了她想問的。
她也想知道,錢家會不會歸還文物。
一姑一嫂,兩雙亮晶晶的眼睛盯著,叫錢飛龍怎麼回答?
還好這時錢家的管家來了,帶著藏品室的鑰匙,先跟蘇琳琅打招呼:“賀少奶奶安好。”
又對錢飛龍耳語了幾句,就站到一旁了。
就在書房裡,錢飛龍拉開一扇鋼質防火門,門內有台階通地下室。
他說:“我家的藏品室向來不對外開放的,不說樸廷了,賀家就隻有賀爺爺進去過,既蘇小姐想看,我陪您一起,咱們去走走吧。”
這是錢家,錢飛龍是主人,按理來說既是他的家,他應該可以自由出入藏品室吧。
但他得問管家拿鑰匙,而且他進去後管家還要在外麵監視著,就可見他的家庭地位了。
蘇琳琅看破不說破,笑拉冰雁,刻意說:“走吧,咱去看看,你錢叔叔還從彆人家撿了一些什麼樣的寶貝。”
冰雁聲音放的小小的:“阿嫂,老師說了,撿了東西是要歸還的。”
錢飛龍的天性是很狂妄的,他對待小女孩的耐心也不過演戲而已,此刻也懶得裝了,聽冰雁還在糾結,一笑說:“Little lady,社會不是學校,講的是從林法則,是弱肉強食,好了,我們不聊這個話題了。”
“可是,是……”冰雁還想說話的。
但錢飛龍已經不聽了,他打斷孩子,兩手插兜,皮靴剁的誇誇響,笑問蘇琳琅:“我聽我在顧家當保鏢的戰友說過,蘇小姐曾經從他們手裡偷走過兩把槍,那麼以你看,我家的安保如何?”
顧家的保鏢全是退役的皇家海軍,錢飛龍也是。所以他不但能從賀樸旭那兒打聽蘇琳琅,從自己的戰友那兒也可以打聽。
他家的安保就是他在負責,他當然知道很優秀,刻意問,當然是想炫耀一下。
其實蘇琳琅剛才就跟賀樸鑄誇過,說錢家的安保好。
而作為一個將軍,抓住敵人的痛點就要迎麵直擊,看到敵人的優秀也要坦然承認。
所以蘇琳琅點頭誇讚:“錢先生,您家的安保是我見過全港最好的。”
錢飛龍一心認定蘇琳琅是PLA的特工,而PLA雖然窮,沒有好裝備,但戰鬥力超級強悍,是放眼全球,沒有哪個國家敢輕視的一支武裝力量。
聽蘇琳琅這樣誇,他理所當然,認為這是PLA對他的誇獎,很高興,還有點自得:“能得蘇小姐誇獎,作為錢家安保團隊的負責人,我深感榮幸。”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有人熱情的喊:“小叔,小叔,等等我呀。”
錢飛龍眉頭一蹙,一臉嫌惡。
冰雁回頭一看,卻笑了:“樸旭哥哥,你也在這兒呀。”
今天是聖誕,全香江城唱響聖誕頌歌,賀樸旭是最喜歡過節的,有錢飛龍給的十萬塊,他特地買了一套大英貴族們最追捧的Burberr來打扮自己,呢麵西裝外套鬆馳自然,花毛衣休閒又帥氣,手工皮鞋擦的蹭亮,再配上一張英俊的小白臉,他簡直帥到沒朋友。
他說:“聽說你們要去看錢爵爺的家底,正好我也從來沒見過,咱們一起去吧?”
不等錢飛龍說話,錢家管家重重咳了一聲。
錢飛龍旋即說:“賀樸旭,現在出去,去陪你弟弟玩耍去。”
賀樸旭倒不是沒眼色,而是早聽聞錢家藏品珍貴,隨便一件都跟蘇琳琅那套綠寶石項璉一樣,是價值連城的東西,就想去看一看。
他自以為最近拍錢飛龍馬屁拍的還可以,自己還算有幾分薄麵,索性走了進來:“小叔,帶上我嘛,也讓我見識一下。”
“咳!”管家又是一聲高咳。
錢飛龍也煩了,直接怒吼一句:“滾!”
冰雁被嚇壞了,來抱蘇琳琅:“阿嫂,我怕!”
蘇琳琅摟上了冰雁,而如果她開口,管家看她的麵子,就會讓賀樸旭一起下去的。
但她愣是沒開口,隻是冷冷看著。
巨大的財富會造就畸形的人際關係。
錢飛龍在他家,地位還不如管家。
但他卻可以隨意命令賀樸旭,像嗬斥狗一樣嗬斥他,當然是因為金錢和利益,而在蘇琳琅看來,他們倆一樣既可憐又可悲,都是可憐蟲。
人要臉樹要皮的,自家人也就算了,被外人像狗一樣嗬斥,賀樸旭都有點受不住,臉色刷的變白了,回頭再看一眼蘇琳琅,他吸了吸鼻子,走了。
錢飛龍再回頭,就要在蘇琳琅麵前裝紳士了,他故作體貼的說:“最近樸旭經常來找我,說了很多關於蘇小姐和PLA之間門的事,但請你相信,我是個紳士,不論他跟我說了什麼,我都不會外傳的。”
這不是暗示,直接是明示了。
他的意思是賀樸廷向自己告密,說她是PLA,要不是蘇琳琅知道賀樸旭有多蠢,憑賀樸旭最近跑錢家的殷勤,說不定她還真就信了。
其實讓錢飛龍誤會深一點,最好去警署舉報她才好,捉弄一下警署政治課那幫吃閒飯的人嘛,蘇琳琅又不虧什麼。
所以本來在下樓梯的,她突然故意止步:“真的?”
錢飛龍也是個會撒謊的,他拍拍胸前的榮譽勳章,一臉真誠:“我以我在大英皇家空軍得來的榮譽起誓,是真的。”
表演是要分層次的。
蘇琳琅先是搖頭,又歎氣,眼神躲閃,又磕磕巴巴的說:“錢中校你可彆誤會,我隻是個普通人,和PLA可沒有任何關係。”
要知道,她自一見他就特彆強硬,但此刻她突然軟了,而且可憐巴巴,在求饒。
試問,那個男人能受得了一個麵容乖乖巧巧,可可愛愛的女孩子向自己求饒的。
錢飛龍作為軍人,有敏銳的判斷力,當然不相信蘇琳琅會那麼輕易的投降,但還是笑著說:“蘇小姐不必怕的,請相信我一個退伍軍人的忠誠和可靠,隻要你願意向我敞開心扉,我隨時都會保護你的,不惜一切的保護你。”
大概發覺對著朋友的妻子這樣說不太雅,又糾正說:“樸廷有病嘛,身體不好,我代樸廷保護你。”
他這其實是在為將來做鋪墊,想要在將來,時機成熟時誘惑,並策反她這個PLA,到大英的政府部門去立個大功,大概也想賺個爵士頭銜什麼的。
看他這樣子,蘇琳琅又覺得他精明吧,又覺得好笑。
已經到地下室了,還要再開一道門。
蘇琳琅趁著等他找鑰匙開門的功夫,就故意說:“聽說錢中校的母親是大英人,但您的外貌很東方,看不出混血,這是怎麼回事?”
其實錢老爵爺是純種華人,不過太太是個大英人,但錢飛龍的生母也是華人,所以他其實也是個純種的華人。
看他如此賣力的為大英政府賣命,蘇琳琅覺得好笑,就想故意要挖苦他兩句。
但錢飛龍也算寵辱不驚了,他坦然說:“我是個私生子,我的生母是華人。”
又說:“不過她很可憐的,被一個大陸來的爛仔開車撞死了。”
一腳猛踹開門,他再說:“所以我永遠仇恨大路仔,我與他們不共戴天。”
蘇琳琅察覺了什麼,她一把把上門,說:“所以呢,是你給梁鬆發號的施令,讓他專殺大陸仔的?”
他媽被大陸仔撞死了,梁鬆是他家的人,就專殺大陸仔,這兩者一看就有必然的關係。
一個軍人,他要濫殺無辜,他在蘇琳琅這兒可就是死刑了。
錢飛龍要推門,蘇琳琅不讓。
她今天穿的是休閒服,看起來乖乖巧巧的,倆人這半天還算融洽,但這一刻,她突然兩道劍眉豎起,一雙杏眸中包含著怒火。
她生氣了,看起來特彆憤怒。
小冰雁都被嚇到了,怯怯問:“阿嫂你怎麼啦?”
錢飛龍力量更大,一把猛搡,推開門,並說:“好了讓我告訴你原因吧,梁鬆是我的親舅舅,他的姐姐被大陸仔開車撞死了,他專殺大陸仔也許有點偏激,但我無權乾涉他,還有,如果你要生氣,為什麼不氣你的同胞們,一年又一年的,他們像螞蝗一樣湧到港府,搶占本地人的飯碗,綁架殺人,製造混亂,把一座城市生生搞亂,難道就不該殺?”
打開一道門,裡麵還有一道,他站在門前,勾唇冷笑:“怎麼,蘇小姐是怕我要在這兒收拾你,不敢進來了?”
又說:“放心吧,我們港人是恨大陸,但我是個軍人,光明正大的軍人,隻會跟你公開較量,背後拍磚那種事,我不屑乾。”
要說這些年的大逃港,以及張華強給港府製造的混亂,蘇琳琅也沒話說。
但凡事要兩麵看,因為也正是從大陸逃難而來的,那幫廉價又肯拚搏的人們做苦力,才造就了如今生機勃勃,繁華的港府。
錢飛龍的看法太偏激了點。
但他的母親死了,看得出來,他很愛他母親,他偏激一點也就情有可原了。
蘇琳琅拉著冰雁進了門,並說:“你母親的事情跟我無關,但既然是我們大陸人撞的人,請你接受我最深的歉意,我對我剛才對你的冒犯說聲對不起,也請你接受。”
“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就隨便道歉。”錢飛龍再往前,又是一道門,打開,他說:“我永不原諒大陸人,所以不要向我道歉,我不接受!”
謔,這位錢中校脾氣倒是挺硬的。
不錯,這是個好品德,蘇琳琅很欣賞。
話說,錢家不但安保好,地下室更是叫人歎為觀止。
賀家也有地下室的,專門用來放藏品,首飾和各種值錢物品。
但跟錢家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地下室當然不能隨便參觀,要不是自家人,也不會知道它有多大。
蘇琳琅下樓梯時專門掃了一眼配電箱,以及滅火器的標號,大概估了一下,他家的地下室差不多有兩千平米的樣子,它不算地下室,該叫地下城堡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