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打工人,酒精、咖.啡.因、尼.古.丁,占一個算好命,占倆是幸運,全占了是合情合理。路城山修車6年,迄今為止隻占一個尼.古丁,現在他要戒了。
他看著那根煙的眼神並不是渴望,隻有些微妙的惆悵。
暗中觀察的裴淞緊緊擰著眉心,一如他T恤上的小熊。一人一熊躲在操作台後麵,兩雙眼睛凝視那邊,情緒很複雜,像望著站在出軌邊緣的妻子希望他彆做傻事。
所幸路城山隻輕輕歎了口氣,說:“不抽了,戒了。”
“好嘞。”GT組大工把煙收回去,全P房禁煙這個規則其實沒幾個人當回事,大不了比賽那幾天憋著不抽了就是,隻有路城山直接戒了。
就在裴淞準備自然切入,輕鬆愉悅地打招呼時,那大工又說話了——
“對了路工。”大工一邊按遙控器,把吊運機挪過來,邊說,“我聽說你那邊新招了個車手,大學生啊?”
路城山“嗯”了聲。
“我記得你不太想轉電動賽車,沒幾年了,再過5年燃油車都禁售了,你怎麼……選了個大學生啊。”
裴淞感覺自己真的該切入了,他暫時還不想聽見路城山的回答,無論路城山會怎麼回答。
“麵要坨了路工!”
同一時間,路城山也說話了。
“我需要一個有天賦的年輕車手記住……”路城山話說一半,循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哦,來了。”
嘭!
裴淞關上休息室門的動靜,讓路城山剛挑起的麵條掉回碗裡了。
“記住什麼?”裴淞反鎖上門,一個箭步衝到路城山旁邊,騎上椅子,兩隻手扒拉在椅背,滿臉期望。
導致路城山不得不放下筷子,用儘量真誠的視線和這位男大學生對視:“一些沒有意義的東西。”
“怎麼會,5年後禁售燃油車,賽車行業勢必也要電動化,你需要我記住什麼,我一定銘記於心!”裴淞殷切地望著他,一雙童叟無欺如假包換的清澈的大學生的眼。
良久。
路城山自知這劫逃不過,呼出一口氣,說:“不要忘記內燃機的聲浪。”
這一年,蘭博基尼宣布了埃文塔多的停產,同時他們也將永遠停止研發純燃油車型;捷豹隨著F-Type的停產,終結其75年的跑車生涯,正式退出曆史舞台。
路城山今年三十歲,他比裴淞大七歲。
路城山第一次坐進一輛零百提速3秒的賽車裡是十八歲,那會兒裴淞在忙著進階六年級。
有些關乎於“傳承”的東西,是充滿希冀的,是少年人從前輩手中接過火種,讓它在自己的火把上繼續燃燒。
但內燃機的“傳承”注定悲壯,它注定了在五年後完全消亡。裴淞從他手中接過的火種,是一個已經快燒光的太陽。
不要忘記內燃機的聲浪。
裴淞跨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看著路城山。他和路城山坐在桌子的同一邊,他看著路城山的側臉。
“我不會忘的。”裴淞說。
其實時至今日,油電混合的賽車已經加入了世界級比賽。F1方程式賽車搭載電機之後,昭示著純燃油時代向混合動力過渡,最後的歸宿,都是純電動賽車。
距離電動機用模擬聲浪來代替內燃機的轟鳴,隻剩下五年。
裴淞頓了頓,又問:“那,GT組大工說,你不想轉電動化,是什麼意思?你以後不修車了嗎?”
路城山的手剛要拿起筷子,又懸停,撚了一下手指:“不想轉電動化隻是現階段不想,以後怎麼轉變,我也還沒想好,目前把當下的事情做到最好,彆留遺憾,就可以了。”
一番話把男大學生說得差點熱淚盈眶,他正是容易受感染的年紀,一身熱血想要揮灑。就像他衣服上的熊,恨不得早上起來洗把臉就穿上披風登上頂峰。
路城山的麵已經坨了,他站起來走去儲物櫃前,拿開吸鐵石,將那張簡曆放在桌麵上。
簡曆就是常規的簡曆。
姓名、性彆、身高、體重、履曆。
最後一欄,是很常見的:請說說你為什麼想要成為賽車手。
路城山指向那一欄,念著上麵裴淞寫的字:“我想要成為職業賽車手,加入這燃油賽車黃金時代的終章,跟隨諸位的旋律,迎來偉大的滅亡。”
路城山:“你1分56秒42的成績,加上這項理由,讓我選擇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