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說明了,起初裴家沒想過要大辦,是因為今上的臨時賜封,才迫不得已打開府門,迎接四方的賓客。
便有人說了,建信侯府的老封君不喜這個孫女,不喜的原因譚大夫已經從誠信伯府知曉,無需贅言。是以,壓根就不想給孫女辦周歲宴,連皇帝都看不過眼,才賜了漢壽翁主的封號。
還有人說了,是裴天舒不喜裴老太太的所作所為,特地厚著臉皮進宮求了皇帝賜封。
總之一句,建信侯府可不是鐵板一塊,自家人和自家人鬨得可歡實了。
這次,譚大夫徹底堅定了要上裴天舒這條賊船的決心。無他,高大人乃是監督百官的禦史中丞,高夫人說出來的話自然是很公允的。
再者,譚大夫的心裡也藏了一件不為人知的傷心事。
譚大夫,姓譚,括弧這回不是廢話。
其實他原先並不姓譚,至於姓什麼連他也不知道。
老譚大夫,就是譚大夫的爹,空有一身的好本事,卻始終醫不好自個兒身上的頑疾——不孕不育。三十歲那年,不顧譚老太太顧全臉麵借|種的提議,收養了一個孤兒,資質頗佳,取名譚清。這就是現在的譚大夫了。
老譚大夫對他自是無話可說,不僅親傳了醫術,還將自己畢生的家業傳給了他。至於譚老太太,對他卻是極為苛刻的,他幼時因此受過不小的苦楚。有一回老譚大夫進山買藥材,譚老太太差點兒害了他的性命。
因此,譚大夫對裴天舒產生了一種同命相連的錯覺,又加上有求於他。所以,這一次上門請脈,他積極的很。
不曾想,才進了建信侯府的大門,就有一個婆子並著小廝攔住了他的路。
“想必這位就是譚大夫吧,我們侯夫人請你去福壽堂一趟,給我們老太太請脈。”
譚大夫身後跟著的東青略顯焦灼地道:“喬媽媽,三夫人肚子疼的厲害,你看能不能等譚大夫先瞧完了三夫人,再去福壽堂。”
喬媽媽一聽,心中竊喜,麵上未動聲色:“那可如何是好,我們老太太已經暈倒了。”
明知她說的是謊話,可東青總不能說既暈倒了,就讓老太太多暈一會兒。他不是三爺,說不出這樣的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喬媽媽“劫走”了譚大夫。
這邊,譚大夫進了福壽堂一瞧,“已經暈倒”的裴老太太正在吃茶,麵上還含了三分笑,心裡便明白了她請自己到這兒的目的。
一旁,還有侯夫人方氏作陪。譚大夫恭敬地給二人行了禮。
方氏沒有說話,倒是直接令心腹丫頭蕎安雙手奉上了一個沉甸甸的口袋。
譚大夫覺得自己受了侮辱,見過權貴收買人的,可沒見過權貴這麼不要臉麵的收買人。如此一來,更覺得裴天舒是個好人了。
所謂投其所好,還是裴三爺投的更準。
譚大夫義正言辭地道:“夫人這是做什麼,譚某並不曾為老太太診治,怎地現在就奉上了診金?”
方氏覺得他假惺惺,反正也不是真的指望能從他的嘴裡套出點兒什麼來,遂道:“這些金子,買你一句話,老太太問的時候你隻說是還是不是。”
言畢,轉頭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會意,擱下了茶盞,沉聲道:“老身也不怕家醜外揚,老身那個三子和三媳是個並不孝順的。老身前些日子被三子氣病,三媳因為不想來侍疾,哄騙老身說有了身孕。老身本想忍一忍此事揭過不提,可後來一想,就老身三媳那樣的人品,會教出怎樣的子女來。更何況,老身那三子雖然沒娶妻前也是個糊塗的,但至少從不敢對老身不孝。自從娶了那楚氏……唉,不說也罷。是以,老身準備開祠堂,懇求譚大夫站出來指證我那三媳,還我裴家一個安寧。”
這是裴老太太事先和方氏套好的一個說辭,說的那叫一個流暢利落。一手是金子,一手曉之以理,裴老太太盤算的很好。
另一邊,方氏再適時地擺擺侯爺夫人的威風。
“你以為你不說就隱瞞的了?你以為天下就隻有你一個大夫?不過是我們老太太心慈,想給你一個機會。要知道,我們建信侯府要是將此事捅了出去……”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譚大夫忽然就想起來了已經過世的譚老太太,他雙拳緊握,一雙不知為多少人探過脈觸感靈敏的手,已經憤怒的沒有了知覺。
老實人譚清的血性被激發了出來,直視著裴老太太:“虎毒尚且不食子,譚某不知老夫人是怎麼下的狠心,竟要逼死自己的兒媳,還有兒媳肚子裡頭沒有出生的孫子。”
譚清比裴天舒還狠,直接將楚氏肚裡必將沒有的這一胎定義成了裴家三房的長孫。
前來報信的嘉榮正好行到了門口,一聽此話,腳下一滑,一頭磕在了門檻之上。
而後不顧眾人的錯愕,她揚起鮮血直流的頭,哭喊著:“老太太,三爺的兒子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