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怪不得她們,風嘯院的防守太難攻破了,好不容易弄個機靈的小丫頭混進來,隔著窗戶匆匆看過一眼,剛好看見的就是裴金玉出疹最嚴重的時候。
小丫頭是個沒什麼見識的,駭了一大跳,回去和方氏一說,方氏也駭了一大跳。這時候,倒顯得老薑更辣了,裴老太太一下子就有了個好主意。
她們愣是忍了足足一天,將那來過風嘯院的小丫頭弄得也起了高熱,這才帶著心腹打上了門。
裴天舒對著誰都不是個好脾氣的,冷笑諷刺道:“我瞧母親還是一把火將我們三房的人全部燒死了才乾淨。”
這話裴老太太不能接啊,還在捶著胸痛哭。
方氏用手絹抹了把淚道:“三弟,求你行行好。”這萬一要真會傳染,她可有三個兒子呢。
昨天半夜,她就將三個孩子打發回了娘家。不過,到底留了個心眼,這萬一要不是,或者弄不倒老三,再給自己留個妖言惑眾的案底可就不美了。
是以,她隻說自個兒夢見了死去的老娘,可她忙啊,掌握著全府的中饋走不開,打發三個孩子回去儘孝去了。
這不逢年過節的,又不能祭祖上供,至於怎麼給死去的人儘孝……嗯,見天沒事兒跪個把時辰,上柱香,再禱告禱告,聊表孝心。
方氏的三個兒子,裴智年長,已經十歲,想的最多,猜到家裡可能又有事了,默默地點頭。
二子裴優八歲,加之方氏一向以長子為重,教導他較少,至今保持了天真爛漫,不解地問:“娘,你發癔症了吧?”
三子裴寶三歲半,最是簡單,一聽他娘讓他去外祖家跪祠堂,當下就哭著說:“你不是我親娘。”
方氏差點兒爆了粗,也顧不上和他們廢話,將三子拎起來塞進了車裡,又吩咐老大看好了兩個小的,就令車夫打馬離開。
——這才是真金不換的親娘啊。
就是沒有同理心,從不去思考楚氏也是孩子的親娘。
那邊的楚氏氣的發抖,恨不得上去撓花了方氏的臉。
裴天舒很適時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很鎮定,其實能不鎮定嘛!又不是真得了麻疹,這會子隻要把他女兒放出來溜溜,就他女兒那光潔如新的一張小臉,足以氣死很多人。
可他偏不,他就要看她們作,作到最後一絲情分煙消雲散,這才是一了百了。
裴老太太見她二人無動於衷,終於放出了大殺器:“阿方,去給咱們相熟的人家寫信,告訴她們近日不得到咱們家走動,就說咱們家出了個得麻疹的翁主。”
這是要用輿論造勢。
可這邊方氏還來不及回去動筆,大門上便有人來報,親家夫人來了。
上麵說了,方氏的娘早已過世,那這來的親家夫人自然就是楚氏的親娘了。
楚氏的親娘出自百年世家洛西劉家,同肖太常的夫人乃是同族姐妹,肖夫人長她一歲,她二人年輕之時,便被喚作大劉和小劉,當年可是豔名遠播,有“洛西有二劉,美麗又嬌俏”一說。
如今上了年紀,洛西劉家新一波的大劉小劉們早已冉冉新起,她自然不能再被喚作小劉,更不能叫她老小劉,且得尊稱一聲祭酒夫人,國子學的那些學生還得尊一聲師母。
可以說,楚氏親娘活著的這麼些年裡,見那些有辱斯文的庶族土鱉的機會少之甚少,直到她和土鱉做了親家。
這也是裴天舒不被他丈母娘看好的原因了。他丈母娘看不上裴家,認為女兒安安穩穩地嫁個世家,平平淡淡一生沒什麼不好,卻嫁了個武將,偏偏還是個大家都知道他是武將,卻又一無爵位二無官職的人。當初根本就不想答應的好嘛,可保媒的卻是當今的聖上。
劉氏好強了半輩子,心裡憋了口氣,憋了足足兩年多,女兒都生了女兒,這才第一次踏進了女婿的家門。
且她一來,就撞上了這等惡心的事。
先不說祭酒夫人忍著惡心,怎麼和裴老太太鬥法,隻說一說皇帝那邊的事。
皇帝能在第一時間派了顏學慶來給裴金玉看病,隻能說明建信侯府,特彆是風嘯院並不是完全的無懈可擊,至少這裡頭就有他的眼線。
這倒是完全仰仗了大文前長公主,她生前創立的那支負責打探消息的影衛,其頭領就是劉錚。
乾元殿內。
劉錚正站著回話。
回話的方式挺特彆的,皇帝問他瞧著裴金玉可像長公主,他動了動嘴唇,卻一字未吐。
皇帝卻是知道他的心思,笑問:“你就如此不喜裴家?”
劉錚悶哼一聲,算是應答。
皇帝也不惱,又問:“長公主還在那會兒,可說過要對付裴家?”
劉錚冷聲道:“長公主始終念著駙馬的情分。”
皇帝輕歎:“是了,她總是念著對我的情分,叫你聽命於我。其實她又何嘗不是念著你的好,不忍你隨她而去。就連你若不是還念著她的恩情,想來也早就自我了結,追隨她去了。你跟著我,委實並非你所願……”
又是一聲喟歎後才道:“公主三歲之時,你便是跟在她身邊的小太監,伺候了她那麼多年,對她自是很了解。你也看到了那裴家小丫頭……生氣的時候有多像她,反正你得聽她的不能自儘,倒不如去小丫頭身邊,也算是一種慰藉,總好過跟著我受活罪。”
劉錚驚了一下,片刻後便平靜道:“公主讓我聽命於駙馬。”
皇帝點點頭:“那你就去有容大師那裡,讓他為你削骨改貌,如此才能重現人前。還有那些人,你也帶著吧!”
劉錚沒有遲疑,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