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怎麼請代王單獨談話,裴金玉和裴天舒產生了分歧。
裴金玉說:“明日課畢,我便將他請到雕山小築裡來,為表誠意,爹你讓人置辦一桌酒席。”
裴天舒趕忙道:“不不不,不行。連個人作陪都沒有,你讓爹怎麼放得下心。”
裴金玉一聽直歎氣,“爹你傻啊,我二叔瞧上皇帝美人的事情,你還準備大勢傳播是怎地?還作陪呢!關起門來悄悄說話,還得防人偷聽了去。”
裴天舒一手撫了額頭,也歎氣:“爹知道啊,爹這不是怕嘛!”
“怕什麼?”
“怕代王那個兔崽子沒安好心,還怕你同他耍心眼耍不過他哩。”
裴金玉哼哼一笑,笑的很自信:“爹,你且將心放一百個進肚裡,代王同我,是他害怕我,可不是我害怕他哩。”
裴天舒選擇妥協,就此定下了談話的時間、地點。
可他還是不放心啊,對裴金玉道:“明天由我請他來坐席。”
裴金玉笑了:“就怕他誤會爹又要打他哩。”
好嘛!這是被女兒當場揭穿了“校長體罰學生”的可恥行徑,裴天舒的老臉一紅,脖子一硬道:“打他那也是他自找的。”
果然,如他女兒所料,裴天舒將代王叫出來說話之時,代王明顯一愣,隨即活動了活動肩膀,一副嚴正以待的表情。
裴天舒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後腦勺上道:“說正事。”
代王隻覺啼笑皆非,心說,說正事你還動手!
這要不是心理夠強大,高高在上的皇帝和動不動就挨打的王爺,這身份的落差,一時半會還真轉換不過來。
代王在心裡默默歎息,低頭裝孫子道:“忠義王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裴天舒心說,連太子見老子還得客客氣氣叫聲“叔”,他倒好叫“忠義王”。
裴天舒想不到的是,這會兒代王也在心說呢。說的啥,說的是想當初他叫裴天舒暢之的事情。如今叫聲“王爺”已是不易,他倒是也想像太子那樣叫聲“三叔”,可實在是叫不出口啊,又在心裡糾結,這以後說不定還得叫“爹”呢,想想就怪愁人的。
兩人心裡都有不痛快,這就眼神不善地對看了一眼。
裴天舒又心說了,這小子的眼神真想讓人打他哩。可這會兒就在學堂門口,學堂裡頭還有其他學生和他女兒看著哩。
裴天舒忍了又忍,才清清嗓子說:“今日長公主設宴,準備宴請你。”
“什麼?”代王聽清楚了,可他不相信啊,長公主宴請他,她自己不來告訴他,怎麼還得通過她爹呢。
裴天舒當然知道他在疑心什麼,臉色臭臭的,又道:“你小子給我記清楚了,長公主今年才九歲,還正是什麼都不該煩惱的年紀。你給我放老實點,不許說點兒什麼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事情,更不能做,就是連想也不許你多想。”
第一句話代王很認同,彆說裴金玉九歲,就是十九、二十九、三十九歲也不該是煩惱的年紀,他可是預備著讓她這一輩子都無憂無慮的。
後一句話代王就不能認同了,遂問:“敢問忠義王,什麼叫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事情?”
嘿,問到了點子上,裴天舒索性一條一條的說明:“一,不許裝神秘,趴耳朵邊說話;二,說話的時候,必須有第三人在場;三,不許趁機牽小手;四,不許動不動就拋飛眼;五,以上初級階段的行為都不準有,比這高級的可想而知,敢有,老子就剁了你。”
列舉完了還不忘說一句:“聽明白沒有?”
是不是要敢說沒聽明白,今晚的宴席一準兒黃!好吧,人在你手底下,你就是大哥大。
代王心塞不已,可還是默默地點了點矜持的頭,表示自己心裡有數,忠義王你就彆瞎操心了唄!他這個重活一世的,還能不知道來日方長的道理。
裴天舒還真不覺得自己是在瞎操心,雖然心裡明白他此時點頭也是可以陽奉陰違的,但什麼都阻擋不了一顆做父親的想要保護女兒的強大的心。
哈哈!他想了一天,終於想出了好辦法。
誰說不能叫人作陪,百威和雪津就行的!
簡直太合適了有沒有!人小,不會說整句,就是聽懂了想給楚氏學話都是困難的。還有人小事多,兩崽子往中間一橫,他女兒和代王得一人看管一個,除了抽空說話,也分不了心。
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還親自將兒子們送到了雕山小築裡。
這時,他女兒回了房間更衣,代王一個人傻坐在花廳裡。
裴天舒正色對他道:“我和王妃有事要出門,你對長公主說讓她看好了百威和雪津。”
代王想說我是來吃飯的,不是來幫忙看孩子的。可他敢想,不一定敢說。
於是,裴天舒趁他女兒還沒出來,放下孩子就跑。
能不跑嗎,為達目的,連奶娘都沒帶來哩,這不是怕他女兒鬨脾氣。
實際上,裴金玉……已經被她爹氣的沒了脾氣。
讓她幫忙的是他,攪局的還是他,想想真夠頭疼的。
罷了罷了,爹又不能換,除了認命還能怎地!
裴金玉給自己淨了手,還得給百威和雪津淨手。
熊孩子一聽要淨手,開始滿屋子亂竄,還嗷嗷著:“不洗,不洗,就不洗。”
嘉榮在後麵追,佳柔在前麵堵,珈佩負責左路包抄,頰茜負責包抄右路。
結果……還是沒堵住。
代王瞅著這副場景居然晃了神,心想著,若他們上一世有孩子,是不是會一直過著這樣的哪怕是雞飛狗跳,也甜津膩人的小日子?
造化弄人!
他怎麼也想不到他的親祖父會容不下——即使有衛家血脈,卻同樣有著他骨血的嫡曾孫。
一碗燕窩,衛嫵滑胎。可歎的是,衛嫵至始至終並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不知此到底為幸還是不幸?
更可歎的是,因而與祖父的那場爭吵,成了最終壓垮祖父的沉重稻草,他也迫不得已在祖父的跟前發下了重誓——誓不讓林家輪為魚肉。
那麼就隻有我為刀俎。
代王這神愣了許久,險些錯過了裴金玉一手擒住一個“小泥鰍”的精彩場麵。
隻見她步伐敏捷,手腕靈活,才不過兩下,就將一對兒“活泥鰍”收拾的服服帖帖。讓代王禁不住的暗歎,這一世的裴金玉和上一世的衛嫵實在是有所不同。
若上一世出現這樣的場景,衛嫵隻會高高在上地坐著,然後動動嘴皮子,萬萬不會挽了袖子親自動手。生來就是看人俯拜在腳下的長公主有此行徑,並沒有什麼不對,隻是不如眼前的這個靈動自然,更不如眼前的這個真實親切。
上一世的衛嫵,他的一生都在追隨她的腳步。
哪怕到了最後,他還不是熬乾了自己,隨她而去。
儘管如此,還似乎總是慢了她一步。
代王的眼神閃爍,在裴金玉將百威和雪津擒住,便親自端上了盛了水的木盆。且在心裡暗暗發誓,這一世怎麼也不能慢她一步了,得像現在這樣適機而上,配合的天衣無縫才是!
裴金玉道了聲謝,按住了兩個小崽子淨手,這就擺了宴。
食不言,有百威和雪津在,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因著要說的話實在是太過隱秘,裴金玉把身邊的丫頭都遣了出去,唯留了裴箏把門。
臨出門的時候,裴箏對上了代王的眼睛,見他忽而對著自己一笑,有些迷了眼睛。隻道是代王真心長的好,笑容太具殺傷力,也沒敢往彆的地方多想,就關上門儘心儘力地當門神去了。
代王望了望一心盯著盤子的百威和雪津,深深地感覺到了來自裴天舒的惡意,頭疼地問:“一人喂一個?”
“不用,他們自己會吃。”就是不忍直視。打兩小子一歲半開始,裴天舒就不讓人喂他們吃飯了,給個調羹,給點兒飯自己吃。往往吃完了飯,就得換一身衣裳。要趕上喝湯的時候,一頓飯吃不完,就得換一身。
裴金玉作了示範,問:“你們想吃什麼?”
裴百威小眼睛瞄了一圈,道:“藕。”
裴雪津連瞄都沒瞄,直接說:“肉。”
然後,裴金玉一人給他們夾了塊藕。
裴雪津不滿,拿調羹敲碗,裴金玉學她爹的口氣道:“你可以選擇吃或者不吃,沒有選擇吃什麼的權利。”
裴雪津拿憂怨的小眼神望著裴金玉,好像在說:好吧,那姐姐為什麼還要問?
裴金玉猜準了他的心思,直接道:“隨口問問而已。”
代王已經大概了解該怎麼做了,夾了幾樣素菜在離得近的裴雪津的小木碗裡。
這才開口問了裴金玉:“金玉,此番找我所為何事?”
裴金玉隨口道:“無事就不能找你。”
代王越發的會說話了:“自然是隨叫隨到的。”
裴金玉點點頭,不氣死人不罷休地說:“找你確實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