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王自打想明白了自己是誰,就越發的少進宮去。
不為其他的,隻因為看多了糟心。
可如今有了他同裴金玉的約定,他也隻能勉為其難地每天都得進宮去了。
天天刷存在感,天天裝孝心,如此,皇帝還不一定會將他放在心裡。
現在的皇帝已經不是初時那個動不動就講感情的皇帝了,至於林鏨的父親救了他的天大恩情,要知道時間最是能消磨意誌的東西,過了這麼些年,那些個因為內疚而產生的其他之情到底還剩了多少,不遇事的時候連皇帝自己也說不清。
皇帝一看代王這麼殷勤,差不多心知肚明,可他就是不說。
代王一看皇帝分明在揣著明白裝糊塗,不止什麼都不想說了,還是說什麼都不足以表達他的心情。
這人一變,你若想起他的過往,除了心寒,便唯覺恐怖了。
怎麼都想不通明明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變成了眼前的這副模樣,說他是酒囊飯袋都算是好聽的了,說他是畜生不如一點兒都不為過哩。
代王心想如今重活的是他,如果重活的是他祖父,會不會後悔一輩子執著於整個家族的永世繁華?
這和人執著於永生沒兩樣,到頭來都不過是笑話一場。
代王已經在乾元殿外等候多時,裡頭的誦經聲始終沒有要停止的跡象。
他前一世到了最後的時候,也對神佛癡迷,卻也沒有癡迷到林峻遊這樣。哪有一下了早朝,連奏折都不看的,直接將批閱奏折的地方改成了禪房。
幸好,他也是有些功底的,有容以前就說過“皇上要是不做皇上,一定是個比佛祖還會有名望的和尚”。
無他,他不過是能夠沉下心、坐的住,就是一坐三天也無妨。
想他上一世成事也是因此,他不過是比常人能夠沉得住氣,穩得住心,蟄伏得更小心。
代王索性也不乾等著了,就在殿前盤腿一坐,開始閉目養神。
這一坐就是一個多時辰。
裡頭的皇帝早就聽人報給了他聽,下意識問了問一旁的稠方大師:“你看我這侄兒……”
稠方睜開了眼睛,微微笑道:“恭喜皇上,頗具慧根哩。”
皇帝一聽大喜過望,又下意識征求道:“不如就將那事交給他辦怎麼樣?”
稠方大師閉目一掐指,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道了聲:“可。”
皇帝又是驚喜異常,遂傳旨命代王進殿。
代王連續進宮了許多日,還是頭一回見這稠方和尚。
隻見他的長相還真是有些奇特之處,看那花白的胡子和花白的眉毛,怎麼說也得是六十靠上的歲數,可單看他的容貌又覺不過隻有三十啷當。
鶴發童顏,飄然有出世之姿,說的就是他這樣。
也就怪不得皇帝會被他唬住了,原來還真是有幾把刷子的模樣。
代王給皇帝行完了禮,又給稠方行了僧禮。
稠方還之,也細細地將代王打量。
來前就聽說了,皇帝有一個癡傻的侄兒,雖一直未放在心上,可如今一看麵向,竟隻覺不比太子和趙王差了分毫,還隻強不弱哩。
像那太子頭一回見他,還擺足了太子的架勢,連一聲“大師”都不肯叫,十足是個頭腦不甚靈活的蠢貨模樣。
趙王一看就是個小滑頭,禮節恭敬,但言不由衷。
隻有這代王至始至終毫無破綻,可信使來報,此人雖說不會沒事就瘋瘋癲癲大喊大叫,可著實不是正常人的模樣。
難不成他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這是相互都給對方留下了令人深思的形象。
高座上的皇帝發話了,先是將代王好一陣誇獎。
本著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準則。代王頓覺不好,有一種將有什麼不祥事情發生的征兆。
果然,下一刻他就被雷霹傻了。
“二伯你說什麼?你是說要侄兒去找皇大伯葬在了何處?”代王有一種被雷霹焦了的錯覺,下一刻就恨不得化作一記霹靂,叱吒著去霹焦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