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算裴金玉不吭聲,代王也要準備出手了。
要不他嗓子不是白壞了一場,要不他不就白冬泳了一回!
代王是個小心眼,當然這得是看對著誰來說的。
對著裴金玉,他就算心眼很小,塞著塞著也就塞大了。
對著旁人,嘿……那就是,老子都夠心塞的了,你還來給老子添堵,純粹找死。
是以,這一回進宮之前,代王就想好了,就算那稠方不對他下手,他也要抖一抖了。
先前,到乾元殿的時候,代王就留了一手,故意沒說話,給人營造出一種他嗓子還沒好的假象。
而在皇後的慈惠宮之時,他說話了,聲兒還挺大,估摸著這會兒那稠方已經得到了消息。
代王是一猜一個準,算計人算計的出神入化。
可把稠方大師給愁壞了,隻因他已經放出了大話,說代王的嗓子唯有佛旨可解,連下佛旨的準備工作都做好了,什麼霧氣啊,什麼紅光啊,已經各就各位,隻等著粉墨登場。
mD,這就得到了代王的嗓子已經好了的噩耗。
這戲唱不下去了可怎麼辦?
稠方大師急的坐立難安,皇帝那邊來催他的小太監就站在門口,還帶來了皇帝的口信。“大師,皇上說了,看你的了。”
稠方淡淡一笑,待那傳話的小太監出了門,將脖子上的佛珠取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看我的,看我的,看個屁啊!本以為當了大師,就不用坑蒙拐騙了,隻用受萬民敬仰就行了。誰知,不過就是升級了膽量,以前騙的是市井小民,現在改行專騙皇帝了。
今兒要是騙的不好,是不是又得升升級,去下頭騙騙閻王!
稠方大師一肚子的火氣,絞儘腦汁想對策,這是絕對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一時也拿不準這是個巧合,還是代王的背後有高人,想了又想,靈機一動。
他又將地上的佛珠撿起戴好,再跨步出門之時,又是那個有著一派風輕雲淡之態的大師模樣。
代王和裴金玉到了乾元殿之時,被春寶攔住,徑直帶到了偏殿,讓他們稍作休息。
至於原因,說是稠方大師在殿內和皇帝談心。
春寶和裴天舒的關係一向不錯,對裴金玉也不吝嗇,這就又賣了個消息給他們。
就是稠方大師說自己將才打坐之時,瞧見了先帝,先帝有話要他轉告皇帝,皇帝這才將伺候著的人都支使了出來。
代王給了春寶豐厚的打賞,春寶嗬嗬笑著命小太監上茶,這才趕緊回了殿門口,等著裡頭什麼時候往外傳話。
代王真不想正視自己的微妙心情,主要是不敢在裴金玉的麵前露出了異樣。
實際上,代王一聽了春寶的話,頓時隻覺頭昏。被氣的。
代王為了掩飾麵上不自在的表情,端起了小太監奉上的熱茶,掀了茶蓋,吹了吹浮在上麵的茶葉,隻覺一股茶香撲麵而來。
但,這香似乎不那麼正常。
代王又吹了一下,仔細聞了聞,猛地抬頭道:“金玉,這茶……”
他故意停頓,待裴金玉將眼神轉向了他,這才意有所指地道:“很香。”
裴金玉自然理解了他遞過來的示警眼神,可她壓根兒就沒準備喝茶好嘛!
倒不是裴金玉猜出了什麼,她又不是林青巒,她向來都不喜歡這種猜來猜去的日子,她不過是本著禍從口出、病從口入的基本原則,預備著在宮裡管好了自己這張嘴。
不管是皇帝也好,稠方也罷,他們的那點兒小心思,她不想猜,也懶得猜,隻要自己小心謹慎的彆出了差錯,就沒人敢明打明地難為她。
除非,皇帝想和她爹徹底翻臉。
裴金玉這是有爹萬事足,一點兒都不稀罕代王的示警,飛快地將頭轉向了彆處。
代王:……好吧,還得裝模作樣的“喝著茶”,趁門口的小太監一不留神的機會,代王眼疾手快地將茶倒進了身後架子上的凸雕龍鳳紋彩繪陶壺裡,然後舉著空茶碗“一飲而儘”。
不多時,就又有小太監進來換茶。
代王將他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小太監抬起臉,衝他嘿嘿一笑,身不顫手不抖地將空茶碗放置在了茶盤之上,道了一聲:“王爺、長公主慢用”,又低眉垂首地出去了。
瞧那小太監鎮定自若一點兒都不心虛的小模樣,代王覺得自己又猜對了,茶裡確實加了料,但不是害人性命的毒藥,多半就還是那啞藥了。
細想一下,那稠方還真是不弄出個“佛旨”誓不罷休。
代王心裡有了數,再不發一言,隻等著乾元殿往這裡傳話了。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春寶就來喚他倆。
按照正常的程序再次向皇帝請安,和上一次不同,這回稠方就坐在皇帝的下首。
皇帝受完了禮,指了指稠方大師道:“阿鏨已見過稠方大師了。長公主,這位是鼎鼎大名的稠方大師。”
嗯,這抬舉的可夠高的了。皇帝親自介紹,裴金玉麵無表情地對著稠方行佛禮。
稠方大師道:“阿彌陀佛,老衲瞧著長公主的麵色不好,老衲祝願長公主身體康健,吉祥如意。”
佛家講究加持一說。有德高僧對他人說一句“吉祥如意”,那他人就是真正得到他“吉祥如意”的加持,以後便會因此吉祥如意起來。
但如果僅是一隻會學舌的鷯哥,對他人說一千遍“吉祥如意”,都隻是嘴上的重複而已。
那稠方大師在裴金玉的眼裡,不過就如一隻鷯哥,是以對他所謂的加持,沒表現出什麼特彆的欣喜。
反倒是皇帝,一臉酸酸的表情,道:“還不快謝過大師。”
裴金玉忍著心底的煩躁,又向稠方行了一佛禮。然後一臉什麼也不懂的表情,不動不笑地站在那裡。
皇帝心說,本想著她已經嫁給了林家當媳婦,多少會有一些改變,唉,裴天舒的女兒還是跟她爹一樣的討厭哩。估計再見一百回,皇帝的心思還是不會改變。
這同愛屋及烏差不多的道理,不過皇帝對裴天舒的怨念實在是太多太多,以至於雖說疼愛代王,也做不到對裴金玉一視同仁。
不過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帝王的寵愛不過是笑話一場。
代王從進了乾元殿開始,還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稠方大師心急著想要確定究竟有沒有得手,趁著三人不備,忽地驚叫一聲。
嚇得皇帝頓時一抖,趕忙問:“大師,你,你是不是又看見了什麼?”其實皇帝本想問稠方是不是又看見了他大哥,可代王和裴金玉還在場,這就換了一種和稠方,你懂我懂彆人不懂的說話方式。
稠方大師這會兒入戲太深,沒空理他,指著代王的頭頂道:“代王……”
代王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將疑惑的眼神望定了他。
稠方大師滿意了,心想,果然已得手。
立馬恢複了鎮定,轉而對皇上道:“無他,我方才在代王的頭頂仿佛瞧見了祥雲。”
皇帝很高興:“在哪兒呢,讓朕也瞧瞧。”
稠方大師又抬手指了指代王的上方,“回稟皇上,先前就在那裡飄蕩,不過老衲發現的時候,那祥雲就化作了一縷金光,彙入了龍體哩。”
皇上更高興了,滿麵都冒著紅光。
稠方大師對自己的表演很滿意,端著茶水,輕輕地送到了口邊。
這時,代王說話了。“二伯,祥雲長什麼樣?”
皇帝一時沒反應過來,正要順嘴給他解釋一下,就聽稠方大師那裡,“噗”的一聲,噴了口茶。
皇帝道:“大師,你怎麼了?”
忽而想到了什麼,驚喜道:“阿鏨,你的嗓子什麼時候竟好了?”
代王還是那個懵懵懂懂的傻子模樣:“前天啊,前天就好了。”
“那你為何早不說話?”
“大夫說了,囑咐我要少用嗓。”
皇帝想起了稠方大師那句“代王所患並不是疾病,而是佛祖對他不肯遵旨的懲罰,藥石無醫,隻有履行了佛旨才能痊愈”的話,瞅了瞅代王,又看了看稠方,故意問道:“到底是哪家的大夫,醫術居然這麼高超?”
代王嘿嘿一笑,“什麼高超不高超的,就是我大師兄譚中秀,他給我了一顆藥丸,我一吃就好了。”
武陵七子的來曆,皇帝知曉的很清楚,點點頭道:“顏禦醫的徒弟,怪不得,怪不得哩!唉,委實是天妒英才。”這不是因著純方保胎保的很驚心,一向不怎麼在意這些事情的皇帝,也念起了婦科聖手的好來,言語之中頗為惋惜。
忽地,就聽稠方大師又大喝了一聲:“休得胡言!妖孽,還不快快逃跑,不然休怪老衲無情了。”
稠方怎麼可能放任自己將要失信於皇帝,乾脆使出了絕招。
皇帝正納悶呢,稠方對他道:“皇上,代王的嗓疾根本不是小小的藥丸就能醫好。此代王非彼代王,皇上你運功護好了龍體,待老衲收了代王身體裡的妖。”
皇帝興許是不大相信的,但不管信還是不信,稠方的那句“運功護好了龍體”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