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曜一戰成名。
陳教諭確實是經驗豐富的教諭, 知道怎麼樣才能讓學生們迅速打破僵局融合成一個集體。
蕭景曜一人乾翻了整個甲班,雖然傳出去甲班學生都挺沒麵子的,但他們可是甲班的學生!乙丙丁三班的垃圾還不如他們, 哪裡有臉麵來嘲諷他們?倒是他們在和張伯卿一起和蕭景曜比試時,迅速和張伯卿建立起了親親熱熱的同窗情。
陳教諭隻用一場比試,就讓蕭景曜和張伯卿這兩個甲班的“外人”迅速打入甲班學生內部, 再也沒有老生與新生的隔閡。
至於蕭景曜為什麼能順利融進去?廢話,整個班論起經來都成了蕭景曜的手下敗將,他們還有何麵目在蕭景曜麵前拿喬?
也就是現在學堂規矩嚴苛,要是擱後世,就蕭景曜這吊打全班的表現,能讓全班人真心實意地管他叫聲爸爸。
“爸爸, 救救孩子,快給孩子看看數學大題的解題思路吧!”
蕭景曜腦海中突然響起了上輩子班裡那些憨憨們的沙雕言論, 趕緊晃了晃腦袋,把這些噪音晃出腦袋。
和上輩子的班級憨憨們比起來, 蕭景曜覺得現在府學裡的同窗們規矩一點也沒什麼。他實在不想英年當爹, 擁有一堆毫無任何血緣關係, 隻想抱他大腿的不孝子。
看著陳教諭臉上滿意的神色, 蕭景曜也知道自己被陳教諭當成工具人使用了一把。不過蕭景曜也挺滿意這次當工具人的成果。府學不像私塾,會將新生和老生分班, 而是新生老生按成績同在一班, 年齡差距極大。
比如蕭景曜現在所在的甲班,年紀最大的學生已經快四十歲,比蕭元青還大幾歲,孩子也比蕭景曜大。年紀最小的當然是蕭景曜,堪堪十歲, 甚至還沒過十歲的生日。
這種情況下,陳教諭要是不讓蕭景曜這樣大出風頭和全班所有人比上一場,怕是除了張伯卿之外,其他人都會拿蕭景曜當孩子看。
蕭景曜最不樂意彆人拿他當孩子看,並且看著看著就冒出姨母笑。拜托,你們堂堂七尺男兒,不說是彪形大漢,高低也算個型男,露出這樣的姨母笑真的讓人十分一言難儘。
蕭景曜在私塾時就被科考班的師兄們創飛過幾次,隻覺得眼睛受到了極大傷害。
俗稱,辣眼睛。
現在在府學高調地這麼比試一回之後,這幫成年同窗終於不會像科考班的師兄們那樣時不時對著蕭景曜姨母笑了。
蕭景曜表示非常滿意。
不過,甲班的同窗們愈戰愈勇。雖然這一戰後,他們正視了蕭景曜的學識遠勝自己的事實,但能來府學念書的秀才,誰還沒點念書的天賦呢?誰又沒被人誇過聰明,有不小的傲氣呢?
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沒比過蕭景曜,讓包括張伯卿在內,蕭景曜除外的甲班學生全部摩拳擦掌,勢要頭懸梁錐刺股,待他們重振旗鼓後,再來和蕭景曜一決高下。
在陳教諭滿意的表情中坐下來的蕭景曜感受到了同窗們高昂的鬥誌,忍不住又給了陳教諭一個無奈的眼神:教諭,拿一個小孩子當刀,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陳教諭的良心非但不會痛,還美滋滋地覺得他想出來一個絕妙的辦法。看看,現在班上的求學氣氛多麼濃厚,要是這幫學生是戰場上的士兵,就憑他們現在的士氣,主將一聲令下,他們就能嗷嗷嗷地把敵軍打個落花流水。
老生們大多都經曆過鄉試的失敗,有的還不止在鄉試中落榜一次,心情難免鬱卒。現在來了蕭景曜這條鯰魚,其他學生哪裡還顧不得什麼鬱卒不鬱卒的,雖然是他們技不如人,但輸給小孩子,丟人,全班綁在一起都被小孩子吊打,更丟人。
教諭,快快上課,我們今天的作業呢?請給我們布置更多的作業,我們能完成!
中午散學後,乙丙丁三個班的學生看著甲班學生莫名其妙高漲的鬥誌,腦袋上掛滿了問號。
就是上了兩堂課而已,你們是集體吃了什麼一心求學的靈丹妙藥嗎?要是有這樣的丹藥,請給我也來一顆,謝謝!
然後一打聽,“什麼?你們一班人一起同小神童比試,都沒能比過他?”
蕭景曜實力太逆天,其他人提起他,十分默契地以小神童指代。
還有人嘲笑甲班的好友,“哈哈哈,你不是自詡才華橫溢,更是對《春秋》了如指掌,怎麼在論《春秋》的時候還輸給了他?”
那位擅長《春秋》的學生無奈苦笑,“是我自視甚高了。我擅《春秋》,不過是我將他背得最牢固,真正論起其中的道理和緣由,我並不如小神童。”
也有人拍桌狂笑,“以前你們甲班的人見了我們,眼睛就跟長在頭頂上似的。現在可算是有人能收拾你們了哈哈哈!”
“是啊,”有人幽幽道,“我們尚且被收拾得如此慘,你們遠不如我們,連被小神童收拾的資格都沒有,確實可以嘲笑我們。”
“我他……”有人氣急之下就想爆粗口,怒氣衝衝的挽袖子,大有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架勢,十分有先秦儒家子弟的以(物)理服人的風采。
蕭景曜在一旁聽得腳趾扣地,忍不住開口道:“諸位叫我景曜便是,彆再叫什麼小神童了。”
再叫下去,自己就要用腳趾給你們再摳出一座府學出來了!
其他人哄然大笑,紛紛打趣蕭景曜,“小神童臉皮還挺薄?”
“這叫謙虛!”
“他先前以一敵十,舌戰群儒時,可是一點都不謙虛!”
“罷了罷了,小神童都開口了,我們就聽小神童的,彆再叫他小神童了。是吧,小神童?”
蕭景曜:“……”
我謝謝你啊!
看著蕭景曜鬱悶的臉色,眾人的笑聲更大了,空氣中頓時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蕭景曜無奈地歎了口氣,化悲憤為食欲,將自己打的飯食狠狠吃光。
府學有食堂,和後世的學校食堂類似,有各種菜式,學生們可以根據自己的口味去打菜。還分了兩處,一處葷腥較多,價格也昂貴些,適合家境優越的學子;另一處清湯小菜較多,還有些硬饅頭,多是貧寒學子光顧。
蕭景曜當然去的是葷腥更多的那邊窗口,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需要補充營養,家裡又不缺錢,蕭景曜怎麼可能在飯食上苛刻自己?
要是長不高,那多虧啊。現在的身高已經快趕上成年男子的蕭景曜一邊往嘴裡塞了塊紅燒肉,一邊嚴肅地想到。
不過府學學子們的氛圍倒是挺不錯的,能互相開得起玩笑的朋友才不會是塑料朋友。蕭景曜見食堂內有不少人勾肩搭背,一邊吃一邊說笑,絲毫不提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偶爾出現的教諭們也對此視而不見,就知府學在上課方麵嚴肅,管理嚴格,對學生的生活並不會管得太死板。
這樣挺好。
蕭景曜可不想自己心血來潮想乾點什麼事,突然就冒出來個教諭,拎著戒尺,板著臉對自己說教。
生活上稍微放鬆一點,挺好。
蕭景曜吃飯的動作看似優雅,實則一點都不慢。整整一大碗飯,他甚至比張伯卿還先吃完。
還剩了小半碗飯的張伯卿看著慢條斯理掏出手帕擦嘴的蕭景曜,滿眼都是震驚,“你…你怎麼這麼快就吃完了?”
蕭景曜給了張伯卿一個十分有禮貌的微笑,忽視掉自己吃飯的速度,笑著反問張伯卿,“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吃飯的速度太慢了呢?”
“啊?是這樣嗎?”沒有太多和朋友相處經驗的張伯卿就這麼被蕭景曜給忽悠住了,下意識地加快了扒飯的速度,看得蕭景曜眼角抽搐,覺得自己的良心有一丟丟……當然是不可能痛的。
蕭景曜理直氣壯,資本家莫得良心,怎麼可能良心發痛?
張伯卿對蕭景曜的“險惡用心”一無所知,迅速乾完飯同蕭景曜一起回宿舍休息。
路上,蕭景曜碰上許多同窗,其中不乏有方才在食堂故意拿“小神童”取笑蕭景曜的同窗。這些人見了蕭景曜後,先是一笑,而後紛紛招呼道:“景曜,飯菜可還合胃口?”
“景曜,你這是要去宿舍歇息?你這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是該多睡覺,不然容易長不高。”
這位一看就是家裡有孩子的,肚子裡有不少孩子經。
蕭景曜見他們沒有再故意叫自己“小神童”,暗暗鬆了口氣,可算不用再腳趾扣地了。
“是啊,我正準備去宿舍小憩一會兒。同窗們都十分友善,教諭們雖然嚴厲,但都學識淵博,府學很好。”
剛剛和蕭景曜比試了一場的友善的同窗們紛紛露出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就……之前熱血上頭的時候沒考慮那麼多,擼起袖子就和蕭景曜比上了,現在想想,委實丟人。
這也是陳教諭對自己的教導吧?眾人心中一歎,對蕭景曜更友善了。
蕭景曜真要想刷彆人的好感,一般人很難招架得住。現在蕭景曜有意收斂自己的鋒芒,眾人見他雖然上課時力壓群雄,卻毫無一絲天才的傲氣,更是對他心服口服,紛紛拍著胸脯表示,“若是在宿舍碰上什麼不便之處,儘管開口。我們虛長你些許年歲,總能幫上忙。”
蕭景曜一一謝過,同眾人說說笑笑地往宿舍走去。一路上,也有人向蕭景曜發問,有出言試探的,也有真心求教的。蕭景曜一概認真解答,各種典故信手拈來,不僅能把這個問題解釋清楚,還能同對方分析一波這個問題的出處以及後來的演變,甚至是後來者對他的多種解讀。
都是聰明人,一聽蕭景曜這話,就知道甲班學子對蕭景曜的評價沒有任何誇大其詞,他確實是有一人戰全班的實力。
有人忍不住問蕭景曜,“你已經開始讀史書嗎?”
史書對府學學子來說,都是一門令人頭疼的問題。各個朝代的史書又不止一部,斷代史,編年史都已經有了,還有大賢重新編纂的史書,類彆繁多,雖然記的史實不變,但側重點不同,考點也不一樣。
誰知道他們科考那一年,主考官更偏向哪一種呢?隻能都學,十分痛苦。
蕭景曜張嘴就能把典故追根溯源,定然對史書了解頗深。
蕭景曜再次感受到了過目不忘能力的優越性,笑著點點頭,“我記性較好,看了幾本史書。但家中藏書不多,有些孤本沒機會看。現在進了府學,不知道教諭允不允許我們進藏書樓?”
眾人一時間竟不知到底該感慨蕭景曜的學識之廣,還是該感歎蕭景曜的好學。怎麼會有這樣的小孩子,不想著玩不想著吃,一門心思想著看更多的書,活該他能連中小三元!
所謂的比你有天賦還比你更努力。所有人都意識到,蕭景曜的成就,他的絕佳天賦確實占了不小的優勢,但他付出的努力一點也不少。摸著良心來說,他們在蕭景曜這個年紀,可沒有蕭景曜一半的努力。有些人還琢磨著怎麼憑借自己的小聰明糊弄夫子呢。
人和人,果然不能比。
聽到蕭景曜這個疑惑,有人當場就笑道:“我們當然能去藏書樓,還能將書借出來看。但每人一次隻能借兩本,還不許帶出府學,若是有損壞的,都得照價賠償。”
蕭景曜微微瞪大了眼,這和後世的圖書館有些像了。大齊一些方麵的開放程度,再次打破了蕭景曜刻板印象中的封建王朝的官學模樣。
回到宿舍後,另外兩位舍友也到了。
讓蕭景曜驚訝的是,這兩位竟然是甲班原來的前兩名。一個叫唐振源,一個名為柳疏晏,都是弱冠的年紀,少年得意,渾身都是傲氣。
當然,在和蕭景曜比試完之後,他們麵對蕭景曜,也傲氣不起來了。
全班捆一塊兒都不夠人家收拾的,還傲氣個屁啊!唐振源和柳疏晏隻是傲,並不是傻。
但讓蕭景曜驚訝的不是這個,而是,“唐兄,柳兄,你們不是有宿舍嗎?”
神經大條的張伯卿也反應過來了,“對啊,你們可是在府學念了兩年書了,怎麼會沒有宿舍?”
按理來說,老生宿舍都已經分好。蕭景曜和張伯卿先前來收拾宿舍時,宿舍四張床都是空床,明顯沒有人住過的痕跡。唐振源和柳疏晏二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本來就住在這個宿舍的人啊?
唐振源輕咳一聲,漲紅了臉不說話。柳疏晏更傲氣一點,抬著下巴道:“我們早就聽聞你們二人的名聲,故意跟其他人換了宿舍。怎麼,不歡迎我們?”
“還可以換宿舍的嗎?”張伯卿再次抓錯重點,十分直爽地表示,“那沒事了,先住著。要是我們跟你們性情不合住不到一塊兒,也去找彆人換宿舍!”
柳疏晏:“……”
不知為什麼,拳頭突然間就硬了。
蕭景曜再次對張伯卿的瞎說大實話的能力表示佩服,笑著替他描補,“承蒙二位看得起,我和伯卿兄不勝榮幸。”
“啊?對,你們確實很有眼光。”
誰還不是個傲氣的少年天才呢?張伯卿一開口,差點把另兩位天才給噎死。
蕭景曜忍笑,看看同樣忍笑的唐振源,再看看臉色僵硬的柳疏晏,最後回到毫無所覺的張伯卿身上,總覺得接下來的宿舍生活會十分有意思。
唐振源和柳疏晏並不是會製造噪音的人。更因為自身學識出眾,知曉勞逸結合的道理,中午也會小憩一會兒。四人一拍即合,互相打過招呼後,鋪開被褥就閉眼休息。
蕭景曜本來還擔心宿舍太吵,給自己準備了兩團棉花當耳塞,現在看來倒是用不上了,隻是偶爾從外麵傳來一點聲音,並不影響蕭景曜的睡眠。
蕭景曜的作息十分規律,半個時辰後,蕭景曜準時睜開了眼,眼中一片清明,完全看不出他才剛睡醒。
這大概就是成功人士的標配,精力旺盛,都是卷王,一天工作十八個小時都不覺得累,不管什麼時候,睡了一覺醒來後都精神奕奕。
張伯卿和柳疏晏一邊起床一邊打哈欠,然後又向對方投去嫌棄的目光,再冷哼一聲,撇過頭去,眼不見為淨。
蕭景曜和唐振源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些許無奈之色。
唐振源更是奇怪,以蕭景曜的年紀,正是被人照顧的時候,怎麼會這麼熟練地體貼人?
蕭景曜要是知道唐振源內心的想法,估計會帶著他去和蕭元青碰個麵,保準唐振源的疑惑迎刃而解。
柳疏晏更嫌棄地看了張伯卿一眼,連個小孩子都不如,沒用!
張伯卿毫不示弱地瞪回去,雖然不知道你在嫌棄什麼,但你嫌棄我,我肯定嫌棄你。
蕭景曜吃瓜吃得十分開心,順手掏出了一把果脯,分了旁邊的唐振源一半,津津有味地一邊吃果脯一邊看戲。
唐振源不明所以地接過蕭景曜遞過來的果脯,學著蕭景曜的做派,一邊吃果脯一邊看熱鬨。嘿,還真彆說,唐振源頓時覺得果脯都香甜了不少呢。
下午有射箭課,蕭景曜幾人說笑了一通後,都把自己身上寬衣博袖的士子衫換成窄袖勁爽的騎射服。
蕭景曜雖然身量還未長成,但已經顯出了極佳的身材比例,腰細腿長肩寬,騎射服一穿,當真是瀟灑颯爽美少年,柳疏晏幾人都看呆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