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十二月末寒冬。
南方氣候要比北方稍微暖和一些,但對於怕冷的人來說依舊不好受。
明滅的夕陽殘光透過車窗照進車內,在庭仰額前的碎發上鋪了一層淺淺的橘黃色光芒,襯得他白皙皮膚上的眉眼愈發精致。
庭仰穿著寬大蓬鬆的黑色羽絨服,頭靠在車窗上昏昏欲睡。
張寧簡透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語氣無奈。
“小仰,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看劇本了?”
張寧簡是庭仰的經紀人,接近四十歲,是圈裡著名的金牌經紀人。
“沒有。”庭仰微妙地停頓了一下,語氣裡帶了點心虛,“昨天晚上做噩夢了,沒睡好。”
做噩夢是真的,沒睡好倒不至於。
張寧簡顯然不信:“這幾個劇本試鏡時間還早,不用這麼著急熬夜看完。”
庭仰振振有詞:“熬到十二點叫熬夜,我熬到淩晨五點,那是早起。”
“隨你怎麼說,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我不帶禿子藝人。”
庭仰下意識摸了摸自己依舊茂密的頭發:“……”
張寧簡樂嗬一笑:“劇本都看完了?”
“還沒有。”
溫暖的車內讓人愈發想睡覺,庭仰打了個哈欠,聲音懶洋洋的。
“還有兩本沒看完,現在剛開始看《劈晝》,編劇寫作風格還挺有趣的。”
張寧簡對這個劇本印象深刻。
“你沒看多少吧?這編劇寫劇本出了名的虐。”
庭仰不信,哼哼兩聲。
“我什麼大虐劇本沒演過,絕對不會被刀到的。”
張寧簡隨口敷衍,“好好好,你最厲害了。”
庭仰撇撇嘴,剛準備說話,手機的消息提示音響了一下。
發消息的人是沈瑭遲,國內一線歌手,也是他在圈裡關係最好的朋友。
——也是一個家裡有千萬家產等著他繼承的大少爺。
真·不紅就要回家繼承家業。
【STC:[位置]】
【STC:阿仰,借個宿唄。】
【錦鯉罐頭:我正好在外麵,等著啊……你怎麼了?】
【STC:老樣子,唐毓秀女士讓我退圈回家聯姻,吵了一架,我怕劉叔在我家門口堵我,最近都不打算回去了。】
沈瑭遲家裡一直不同意他待在娛樂圈,雖然沒像電視劇裡那樣處處阻撓,但每逢見麵必然吵架。
【錦鯉罐頭:知足吧,要不是現在自由戀愛,你已經有個商業聯姻的未婚妻了。】
【STC:毒奶沒有發言權,聽你說話我害怕。】
【錦鯉罐頭:今晚您睡大街吧,少爺[微笑]】
玩笑歸玩笑,庭仰還是迅速把沈瑭遲的定位轉發給了張寧簡。
“簡哥,先不回薄景雲灣了,得去接個人。”
張寧簡打開定位,什麼也沒問,默默順著導航的方向開。
依照庭仰貧瘠的社交關係,想都不用想,這人肯定是沈瑭遲。
想起沈瑭遲臭屁的話,庭仰忍不住和張寧簡吐槽。
“現在的娛樂圈太黑暗了,就他那樣的臭屁少爺還能貼清冷貴公子人設呢。”
“娛樂圈誰沒點人設。”
說完,張寧簡從後視鏡裡瞥了庭仰一眼。
後者正靠在靠背上玩手機,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張寧簡收回目光,滿心無奈。
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不這麼想。
整個娛樂圈裡覬覦庭仰的人那麼多,庭仰偏偏挑了個最危險的人當朋友。
沈瑭遲在庭仰眼裡是個平易近人的少爺,在彆人眼裡可是個惹不起的冷麵閻王。
定位不算近,車子開過去得要半個多小時,可以補個短覺。
庭仰剛準備閉上眼,不知道為什麼又想起了昨晚那個噩夢。
夢裡他被人從高樓推下,真實得仿佛身臨其境,帶來的心悸在醒來之後很久都沒辦法平複。
最初他還懷疑自己失憶前是不是被人這麼推過,但等腦子清醒了再回想就會覺得可笑。
從那個高度摔下來,人根本不可能生還。
庭仰微微垂下眼,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忘掉的事雖然不會影響生活,但偶爾想起記憶中的那段空白,還是會感覺不舒服。
庭仰打了個哈欠,理了理羽絨服的帽子,確保不會硌脖子後閉上眼開始補覺。
真是熬夜熬傻了,居然把這場怪誕荒唐的夢那麼放在心上,他的失憶明明是高三那年意外落水造成的。
當時還住院了好幾個月,幸好沒影響高考。
中途有點堵車,車慢悠悠駛向目的地。
庭仰意識逐漸昏沉,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喧嚷的街道難得的安寧,連車輛的鳴笛聲都在玻璃的隔音下顯得渺遠。
時間悄然而過,原本半隱的落日已經徹底沉入地平線。
等他再醒來,車已經靠在路邊停好了。
天上飄著不知何時下起的雪,讓本就不算亮堂的天色更顯昏冥。
庭仰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片刻,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坐了起來。
——沒去接沈瑭遲。
完了,阿瑭不會在雪地裡等我吧,那現在豈不是早就凍成碎冰冰了。
這個略帶喜感的念頭剛冒出來,庭仰就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冷冰冰道:“醒了?”
哦,看來沒有。
庭仰裝作嗓子不舒服咳嗽了幾聲,裝模作樣一翻後,他偏頭看著沈瑭遲。
後者正坐在另一邊座椅上,麵色不虞。
多半是簡哥去接的人。
沈瑭遲凶巴巴地問:“你剛才在想什麼。”
庭仰一看就知道自己剛剛那點想法全被猜出來了,倒也不慌。
“當然是在想等會請你吃什麼,我直接大餐招待。”
沈瑭遲翻了個白眼,直接拆穿。
“謝謝你啊,但是你自己想吃彆拿我做借口……張哥不讓你吃是吧?”
見被拆穿,庭仰也不自取其辱,當機立斷轉移話題。
他往駕駛座看了眼,問:“簡哥去哪了?”
“張哥接了個電話。”沈瑭識看了下表,“去了挺久了,應該也快回來了。”
庭仰比了個“ok”的手勢,打了個哈欠,仍然有些困。
玻璃上蒙了一層水霧,庭仰昏昏沉沉往上靠的時候被涼得一個哆嗦。
睡意徹底散了。
等待張寧簡的過程有些無聊,庭仰伸出手指,在玻璃窗上戳戳點點。
最後順著戳出來的點,連點成線畫出來了一片雪花。加上一些畫蛇添足的完善和裝飾後,雪花終於變成了慘不忍睹的樣子。
庭仰半分沒有“雪花很醜”的這個自覺,反而興衝衝說:“阿瑭,你看,我畫的雪花。”
沈瑭遲本來在回經紀人的消息,聞言順著庭仰手指的方向看了眼。
少年瑩白的指尖和蒙著水霧的玻璃窗互相映襯,昏昧的車燈讓一切更加朦朧。
歪歪扭扭的雪花顯現在車窗上,有醜萌醜萌的雪花在一旁,庭仰精致的麵容都增添了幾分煙火氣。
“挺好的,簡約大氣又不失神韻,靈動形象又不失美感。”
庭仰看了他好幾眼,懷疑沈瑭遲今天可能不對勁,換做以前早就進行毒舌銳評了。
之前忙著看劇本沒空發微博,現在空下來了,索性順手發了條微博,配圖就是他自己畫的那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