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無虛席的演出廳,第一排評委個個表情嚴肅,唯有坐在正中間的梁驍是個例外。
梁驍靠著椅背,左手懶懶搭著座椅扶手,右手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支簽字筆,筆身靈活轉動,眼皮半垂,姿態散漫。
不像評委,倒像是來此尋樂的大少爺。
主持人結束報幕,悠揚鋼琴樂聲徐徐響起,高地舞台帷幕緩緩拉開。
林西冉收回目光,足尖輕點,邁著輕盈舞步上場。
評委之一的宋團看向台上的林西冉,她身著白色羽毛芭蕾舞裙,頭戴銀色鑽石王冠,柔軟手臂舒展開,足背緊繃成線,舞步輕快,小臉表情靈動。
邊上評委翻看林西冉資料,目光落在職位“領舞”那欄,驚訝問宋團:“我記得林西冉十七歲就進京芭了,以她天賦和資曆,七年過去,怎麼還隻是一個領舞?”
“六年前,小冉被英國皇家芭蕾舞團錄取,二十歲就成了主舞,本該是英芭最年輕首席,哪想這孩子缺席首席考核,後麵離開英芭,又兩年沒登台。”宋團語氣惋惜,“直到今年初,才重回京芭。”
評委望向舞台,隻見林西冉一連幾個揮鞭轉,白色裙擺翩然飛舞,纖長四肢柔若無骨,但底盤穩如山,基本功十分紮實。
舞步變幻間,音樂落幕,林西冉的表演結束。
如雷掌聲中,評委向林西冉提問:“時隔兩年,你為什麼願意再站上舞台?”
林西冉下意識看向梁驍,他正低頭在紙上寫著什麼,握筆的手指骨修長,光落下,鼻梁挺拔,側臉棱角分明。
整場表演下來,他都未看她一眼,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失落情緒如潮湧來,林西冉深呼吸,快速調整,回答評委:“因為有個人和我說,既然確定了夢想,那就不要放棄。”
“所以,我回來了。”
林西冉在心底將話補充完整。
——我回來了,梁驍。
轉身下台的瞬間,林西冉耳邊響起一道很輕的笑聲。
是她最熟悉的語調。
漫不經心,透著一股吊兒郎當的痞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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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後台,林西冉給徐姨發消息說今天她守後半夜,得到肯定回複,她才放心去今晚的慶功宴。
林西冉來得晚,晚宴已經開始。
她和關係不錯的同事互寒暄後,夾了兩塊熱量不高的小蛋糕,端著餐盤張望,打算找個無人角落用餐。
忽然,門口一陣躁動。
原本三兩結伴說話的女孩們,此刻齊刷刷看向門口,個個表情殷切,臉頰帶著紅暈。
林西冉看過去,目光便再也移不開。
逆著光,梁驍被眾星捧月站在中心,墨黑西服搭在臂彎,單手抄兜,身姿頎長。
緊跟梁驍身邊的是京芭藝術總監,滿臉諂媚和他介紹京芭如今情況。
梁驍眼皮懶懶垂著,明顯對此話題不感興趣。
人對目光向來有強烈感知,梁驍早察覺有一道灼熱目光一直盯著他。
梁驍掀開眼皮,朝林西冉看來漫不經心的一眼。
林西冉來不及躲開,就那麼撞上梁驍視線。
時間似乎停滯。
她隻望向他眼底。
梁驍眼睛一如既往的好看,內雙眼,眼皮褶皺很淺,瞳仁漆黑,眼尾弧度鋒利。
隻是朝她看來的眼神疏離又冷淡,再無舊日寵溺。
對視幾秒,梁驍漠然移開眼,和她擦肩而過。
也是這一刹那,梁驍西服衣角擦過林西冉指尖,令她如觸電擊,酥麻癢意從四肢百骸傳開,心臟不受控製地一跳。
林西冉回過神,環視一圈,寬敞的宴會廳已經看不見梁驍身影,隻剩指尖一抹烏木沉香。
不知是不是最近春雨連綿的原因,林西冉感覺到鑽心疼意從腳踝傳來,痛得她眼底澀意開始蔓延。
林西冉強忍難受,和宋團請了假,匆匆離開。
回程公交車上,偌大車廂,隻有林西冉一個乘客。外麵下起雨,豆大雨點砸向車身,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林西冉怔然看著窗外,雨霧在車窗蓄積,街燈霓虹模糊。
“叮——”地一聲,拉回林西冉思緒。
林西冉垂眸,手機屏幕彈出話題:【如果能回到過去,你想回到什麼時候?】
車載音箱放著老歌:“十七歲那年的雨季,我們有著共同的期許……”
林西冉疲憊閉眼。
重逢記憶,如同電影慢鏡頭,一幀幀在眼前回放。
熟悉又陌生的梁驍,宴會上漠然的眼神。
時間往回,畫麵定格。
是少年滿含繾綣,認真注視她的溫柔目光。
林西冉握著手機打字,視線模糊,屏幕淌著水珠。
話題最新評論:【十七歲。】
如果可以。
她想回到十七歲。
回到。
遇見梁驍的十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