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血淚(捉蟲) 他們都是曆史上的無名氏……(1 / 2)

明朝的海寇都有一個特點, 有據點、有組織,人數眾多、武器精良。清朝的就弱得多,甚至一般隻敢劫掠遠海小商船。

但這一次的海寇顯然出乎所有人預料。

趁著夜幕掩護,程婉蘊第一眼瞧著像是小舟一般的船映很快在驚濤中顯出真身, 這些海寇的船隻高而大, 甚至還裝了幾門炮,這可和太子爺口中之前那些小打小鬨、旋起旋滅的海寇截然不同。

程婉蘊心跳如鼓, 她提著裙子就往船艙裡跑, 正想向程懷靖與富達禮預警, 就聽炮台上傳來一聲又一聲急促的海螺號聲, 並燃起了積柴烽煙,於是整個海岸都騷動了起來, 到處都響起震耳欲聾的警鳴鑼。

還在近海捕魚的漁戶立刻丟了手上的漁網, 拚命劃著小舟往岸邊逃, 原本就在岸邊灘塗撿花蛤蟶子的村民也紛紛棄船而逃。

富達禮與程懷靖也麵色凝重地站起來,急忙領著親兵護送程婉蘊下船,另一頭胤禛帶來的三百親兵也連忙往炮台的方向跑去接應兩個主子。

“程二爺, 你帶二十人, 把馬遷走,護著程側福晉先往通永方向走, 切記!千萬不要在這附近的村子停留!一路跑彆回頭!”富達禮下船後幫著程懷靖將馬牽了過來, “我去炮台護著太子爺下來,咱們晚點在通永縣回合!”

說完,他也不等人回答,拔出刀就沿著海岸往炮台的方向跑去。

程婉蘊知道自己就在這裡隻有壞處沒有好處,立刻就拉上嚇壞的碧桃,給了碧桃一匹馬, 自己也在懷靖的幫助下翻身上馬,就在她沿著薊運河往西跑的時候,炮台上黑漆漆的炮口接連轟鳴了起來,火光衝天,沉重的炮彈一個個壓在海麵上,濺起巨大的水花。

海寇領頭的是兩艘帶炮的艦船,後頭是十幾艘運人船,在艦船的掩護下已經飛快地接近了海岸邊。

風在耳畔呼嘯而過,程婉蘊頭一次縱馬狂奔,她的眼睛幾乎都被風吹得睜不開了,但她還是拚命回頭看了一眼。

炮台上下來了七八人,打頭的老頭和三個中年人手持刀盾、長槍,後麵更年輕些的肩扛斬馬劍、蠍子尾,這都是前明抗倭常用的武器。

隨後那幾個人不顧四阿哥與太子爺的阻攔,毅然登上已經年久失修的五艘戰船,對麵的南營炮台也在瘋狂朝海麵發射炮彈,掩護著袍澤義無反顧朝著海寇披浪斬濤而去。

他們主動出戰,吸引了好些海寇船的注意力,隨即那顧家兒子立刻駕駛戰船上裝滿火油的火攻船,在炮彈與夜幕星河的掩映下,悄然貼近了海寇敵艦,他操縱船隻十分嫻熟,不一會兒便將小船與敵船緊緊鉤牢,這時海寇船上已經有人發現了他,正哇哇大叫地張弓對他射箭,那顧家子拚著胸口中了一箭,用嘴咬開了火折子。

隨即一個縱身跳船逃生。

轟天的火光瞬間照亮了海與天!原本寧靜的海濱立刻變得煉獄一般。

程婉蘊見了熱淚盈眶,忍不住勒緊韁繩,她耳邊傳來了懷靖著急的呼喚:“大姐!快走!”

海寇已經有零零星星登陸海岸的了,那些海寇大多個子矮小,有的穿著古怪的盔甲,有的乾脆光著膀子和腳,手舞長刀,“啊哇”地怪叫著,凶神惡煞一般向岸上還未來得及逃離的漁民衝了過來。

這時,四阿哥帶來的三百親兵幫了大忙,他們迅速搭上長箭,瞄上搶灘登陸的海寇,嗖嗖地射了一輪箭雨,利箭裹挾著破空聲直向那些海寇飛去,眨眼之間便射倒一大片,除此之外,親兵統領還帶著鳥銃,叫奔逃的百姓有了喘息的時間。

本來大刀已經砍到頭頂三寸的漁民撿回了一條命,連滾帶爬地往村子裡跑,富達禮和慶德一人橫刀護在太子爺麵前且戰且退,一人騎上馬飛奔向村北營房去搬救兵。

程婉蘊的馬已經快要穿過她傍晚溜達過的村子,之前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多了慌不擇路奔逃的村民,還有許多剛提上褲子,醉得連直路都走不了的八旗官兵拖著武器也往炮台相反的方向逃跑。

程婉蘊見了又是氣又是悲。

為何炮台上值守的綠營兵要先點燃狼煙,不是為了求援,而且為了向手無寸鐵的百姓示警!甚至他們人少海寇人多,這樣明擺著送死的情形下也要駕著戰船出擊,更是用自己的性命拖延海寇登陸的時間!就隻為了換這點時間差,讓更多老百姓能跑出去而已!

程婉蘊一邊哭一邊跑。

快要穿過村子的時候,又發現一個孩子獨自在街麵上嚎啕大哭,他身邊連個大人也沒有,眼看著是失散了的,程婉蘊連忙勒住馬,把那孩子撈了起來。

身後已經傳來了慘叫聲,衝天的火光再次燃起,卻未能完全阻擋海寇上岸,海岸線太長了,海寇衝擊的勢頭並沒能減弱,太子爺身邊的人不可能守住所有地方。

她騎術不太好,也就跟著太子爺在熱河跑過幾回馬而已,但在這情形下,她竟也被逼出了潛能,帶著一個孩子也跑的飛快。

那孩子在她懷裡也沒有止住哭,張著嘴一直叫著要爹娘,要爺爺,要叔叔嬸嬸,然後又被寒風嗆得直咳嗽,程婉蘊一路低聲安慰著那孩子,緊緊摟著他的胳膊,自己也是渾身冷汗。

眨眼間,他們一行二十幾人已經逃到了距離岸邊三十裡地之外,程婉蘊這才看到薊運河上姍姍來遲的載滿水師的官船正開足馬力往炮台而去。

“大姐,想必是天津水師提督率援兵趕到了,我們就在這兒等太子爺他們吧。”程婉蘊和懷靖一起勒住馬,躲在河邊比人更高的蘆葦蕩裡,親兵留了十五個在身邊護衛,散出去五個打探外頭的消息,以便太子爺找她們。

那男孩抽抽噎噎,程婉蘊問他名字、家裡人都有誰,他抹著淚說:“我爺爺說了,不能隨便告訴彆人家裡的事情,也不能告訴彆人名字。”

這安全教育得十分成功了,卻輪到程婉蘊頭疼了,回頭該怎麼找這孩子的爹娘呢?程婉蘊摟著那小孩兒,心焦地在蘆葦蕩裡等了約莫兩個時辰,終於見到了匆匆趕過來接應她的德柱。

德柱渾身浴血,臉上也全是血點子,程婉蘊見他那副羅刹鬼般的模樣從蘆葦蕩裡探出來都嚇了一跳,隨後他連忙跪下來說:“問側福晉好,五爺、直隸總督、登州水師、天津衛所的官兵都趕來了,如今海寇已退卻,太子爺與兩位爺都還留在炮台,請您過去,太子爺吩咐該走水路再回天津。”

程婉蘊也一身臟兮兮,臉上全是灰,她點點頭,有些沉默地上了馬。

又途經那座村莊的時候,地上已經多了不少屍首,有清軍的,也有百姓。那些海寇顯然已經攻入內河,將這小小的漁村踏平了,在援軍趕到前大肆劫掠洗劫村莊,程婉蘊能看見的,便有幾十具男丁的屍首,甚至有的頭顱掛在了村口的大榕樹上。

程婉蘊渾身抖顫,她的胃在血腥氣中翻滾,她想吐,但她死死地忍住了,她用發抖的手捂住懷裡小孩兒的眼睛,自己卻控製不住地去看這滿地瘡痍,她沒看見女人,後來才知道,海寇一般都是殺死男人,擄走女人。

跟她一樣跑遠了又回來的村民也很多,哭天喊地喚著親人的名字,甚至不停地去翻地上的屍首,絕望地辨認著那些人裡頭有沒有自己的親朋。

海上的戰火還未熄滅,清軍損失了兩艘戰船,海寇那兩艘也被自殺式的火攻船留下了,數艘大船焚燒的火光映出了海麵上漂浮的多具屍首,有的被衝到岸上,有的隨著驚濤駭浪,葬生火海。

程婉蘊默默地跟著德柱登上了高台,她見到了已經被收攏回來的屍首,一具被燒焦了,或許就是駕駛火攻船的其中一位顧家兒郎。

炮台上擠擠挨挨的,裡頭一排排官兵的值房裡躺滿了傷員,程婉蘊低著頭,不敢去聽裡頭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最裡頭的屋子裡,太子爺和四爺、五爺都在裡麵站著,冷冷地望著對麵三四個摘了頂戴、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官員。

看他們身上的補子,一個是天津巡撫、一個是直隸總督,還有一個便是剛剛匆匆來援救的水師提督,那水師提督身上炮披著戰甲,一身也是血跡斑斑,想來與另外兩位一身乾爽整潔的大官不同,這是難得身先士卒奮勇作戰的。

程婉蘊在門口站了會兒,太子爺分神瞧了她一眼,原本眼裡的擔憂甚重,見她妥當無礙,才垮下肩頭,對德柱使了個眼神,讓她帶程婉蘊下去歇息。

隨後,他的目光又落在這些屍位素餐的地方大員身上。

他胸中的驚怒是無人能理解的。

因為……這是頭一回,夢中喻示竟然出了錯!他相信自己沒有記錯,直隸總督的折子裡寫的就是二月中旬,北塘炮台遇襲,他甚至詳細寫了海寇船隻是一種叫“鳥船”的尖底船,可避觸礁擱淺,在海上行走如風,因此才放走了海寇首領。

但如今才二月初十!

在胤礽的計劃裡,他提前來天津就是為了避免這次海患,他都計劃好了,今兒到了北塘先暗地裡查訪一夜,明兒一早就以要閱兵的借口,調水師艦隊前來北塘軍演,這樣兵力充足、又有堅船利炮,想來不會出什麼岔子。

他隻能這樣做,皇阿瑪沒給他調兵遣將的虎符,也沒有交代他有關海防、兵防的任何差事,他隻能借著軍演、閱兵的名頭行事,名不正言不順,便是如此了。

誰知道,海寇竟然今日便來了!

胤礽望著顧敏叡和他幾個兒子、侄子前赴後繼,心裡真不知是何滋味!剛剛顧敏叡被他長子背了回來,已經身受重傷,如今奄奄一息地躺在隔壁的值房裡,血流如注,德柱雖然把隨行的太醫叫來給他上了藥,但卻不知能不能吊住這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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