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回京 離揚州最近的鹽場就在大豐劉莊鹽……(2 / 2)

進了劉蘆根灶房的是個什麼官,他也不認得,但看那官員肚子挺得老高、臉上手上都是細皮嫩肉,比他媳婦還白,就知道這人官小不了。

鹽課司大使慘白著一張臉,望著眼前三五個灶鍋無從下手,遠處還有個賤民偷偷摸摸盯著他看,要是往常這等賤民敢這樣看他,他早就下令把這人抓起來剜掉眼睛才解氣!

但如今他隻有粗聲粗氣地叫那賤民過來:“這要怎麼煮!趕緊過來教本官!”

劉蘆根小心翼翼走上前兩步,抖著嗓子給鹽課司大使說明煎鹽的流程。比如先要用石蓮子投入鹵水,去檢驗鹵水的濃度合不合適,石蓮子要浮在水麵上才是成鹵,才能入鍋。

鹽課司大使笨拙地將鹵水煮沸,又要添蘆草又要看著鍋子,手忙腳亂,而且這鹵水蒸發乾了,立刻就要添,一鍋鹽竟然要熬三個時辰!鹽課司大使雖然日日在鹽場,但他一般都躺在衙門裡收錢,活自然是底下的人在乾,哪裡用得著真的過來?所以他壓根不知道一鍋鹽要煎多久,也不知道這三個時辰連去撒泡尿的時間都沒有,要眼不錯地盯著,不然少一分火候、多一分火候,沒及時添鹵水,這鍋鹽都能毀。

幸好這鹽課司大使個頭矮,沒想到在灶房裡還成了優勢,他不用彎腰,所以做起來還算順暢,就是這裡頭實在太熱,沒一會兒他身上就已經濕透了,粗糙的衣裳黏在身上,倍感難受。

但太子爺發話,他們都得煎出一桶鹽來才準出來,還讓親兵在門口盯著他們,不準他們使喚灶丁幫忙,什麼都要親力親為。

乾沒兩個時辰,就熱暈了兩個官員,胤礽早就備好了太醫,針灸紮兩下,喝一碗綠豆湯,繼續送進去煎鹽。還說:“若是真的灶丁,都得挨鞭子,念在你們都是朝廷命官,孤就優容些吧。”

說著,還悠悠歎了口氣。

那個被熱暈的就是揚州巡撫,他剛轉醒酒聽見太子爺這句歎息,喝著綠豆湯差點都哭了出來。

程婉蘊在太子爺身後探出小腦袋,看著那長得好似個白湯圓的揚州巡撫被熱成了紅通通的生肉丸子,還坐在那像個小孩子似的抽泣,都覺得好笑。

這損招就是出自她手啊,那天聽完鮑至道的一番話,太子爺愣是在床上翻來覆去煎餅煎了一晚上,早上盯著黑眼圈起來,他想整治官員,但太子妃信中所寫的那句“兵鋒在即,□□為要”又像鎖鏈一般鎖住了他的手腳,其實他也知道,這肯定也是皇阿瑪的想法,他來揚州是要銀子的,而不是得罪人的。

但又不甘心這樣裝聾作啞,所以程婉蘊見太子爺這模樣,就想起了後世的憶苦思甜教育,什麼重走長征路啦,什麼吃紅薯飯、鹹菜啦,後世各式各樣基地教育辦得如火如荼,講曆史故事、感受曆史文化,對於“不忘初心”的確是有一些效果的。

於是她眼珠子一轉,對太子爺道:“不如,讓各層官員都去煎一日鹽?至少能喚醒一點良知吧。”

不動揚州鹽運為要的體製,不更替懲治官員,也不動搖鹽商地位,這法子對完全黑了心的官員沒用,但對還想做點事實,還有點良心的官吏卻是重重的一下棒喝。

哪怕隻有一兩個官員洗心革麵,也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而且這個做法不會讓康熙反感,相反,康熙自己是最喜歡搞這種體驗民間疾苦的活動的,每年都要帶大小兒子去禦田插秧耕種幾天,然後秋收的時候還要去收菜割麥子,雖然隻是割一兩分田地,但還弄得挺真實。

而且煎完鹽以後,程婉蘊還給太子爺又支個損招,等他們了了這裡的事情以後,恐怕又是一個晴天霹靂。程婉蘊想到這兒,差點笑出來,趕緊捂住嘴低下了頭。

直到深夜,官員們陸續交上來十幾桶鹽,胤礽才高抬貴手放過了他們。這時,有的官員腳已經被草鞋磨破了皮,又不慎被鹽浸到傷口,真是疼得直跳腳。有的出來都要家丁攙扶,彎了一天的腰,根本就抬不起來了,坐在地上直喘氣兒。

胤礽這時換上了笑臉,親手攙起了各位官員,正色道:“各位大人辛苦了,孤預備了一座席麵犒勞各位,望各位大人賞臉。這身衣裳雖然粗,但道理也是這樣的,希望今日之事都請大人們銘記在心,不要忘了百姓之苦,方才是我大清之棟梁。鹽務之重,各位都心知肚明,但沿海灶戶逃匿多少,大人們也知道。劉莊鹽場還有兩萬灶戶,但白駒鹽場隻剩五千戶,這裡頭是什麼原因,各位大人應該也清楚,有的鹽課司到底還有些良心,有的鹽課司卻已經喪儘天良,希望各位經了今日這一遭,能明白體恤百姓、愛護百姓的道理。生財有道,各位也要留清白在人間啊?”

這話說得不祥……官吏們低頭諾諾稱是。

“對了,回頭每人寫一篇‘以煎鹽之苦談鹽場灶戶革新之見’的策論給孤,不要找師爺捉筆,孤會把你們以前寫的折子都找出來,回頭一一核準筆跡和行文習慣,而且這些策論孤都要上呈皇阿瑪一觀,選出好的抄印邸報發往各省衙門的,所以希望各位不要糊弄孤。”胤礽笑眯眯說完,就見揚州巡撫下巴都要掉了。

有的官員細細思量,有的皺起眉頭,但胤礽都不在乎。

他們必須得寫,而寫出來以後就得做,都印上邸報了,這可是他們自己寫的,又不是他逼他們做的,難不成還想抵賴?

他回頭瞧了一眼阿婉,不由一笑。

再一次感歎:可惜阿婉不是男子,這樣敏捷之思,大多男兒都不及。

揚州上下官吏拖著疲憊的身軀,拎著自己辛辛苦苦煎的鹽回了家——是的,太子爺讓他們將自己的“勞動成果”帶回了家,揚州巡撫的家丁瞧見自家主子拿回來一桶青灰的劣質粗鹽都瞪大了眼,大人是不是瘋了,怎麼弄回來這種廚房狗都不吃的鹽?然後就被揚州巡撫狠狠剜了一眼:“狗奴才,看什麼呢!”

家丁連忙低頭。

揚州巡撫愛惜地摸了把自己中暑三次才煎出來的粗鹽,心裡真不知什麼滋味。這鹽他是舍不得吃了,拿個上好的哥窯罐子裝起來吧,這都是他的血汗啊!叫下頭的人給他將粗鹽密封好,擺在他書桌邊的地上,他便對著這大鹽罐子咬著筆杆冥思苦想了起來。

太子爺布置的這個策論題目,他因為經了這一日的折磨反倒思如泉湧了起來。

首先,這雜役必須得免!其次,這灶房蓋那麼矮乾什麼,也就鹽課司大使那矮冬瓜能直著腰站進去,就不能蓋高點麼,而且還不通風,這灶房得改!還有那什麼,灶戶的糧食報酬該日結!揚州巡撫這才知道他辛辛苦苦乾了一整日,竟然半石米都沒掙到,甚至要等下個月才能結上個月的錢,這簡直豈有此理。

揚州巡撫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反正寫出來又不都是他的事,他不怕。

太子爺這料理完這群官吏,心情總算好了,回了園子,忽然想起來什麼,又將康熙的信拿出來揣摩了一下。皇阿瑪也不知怎麼了,忽然給他寫了一封肉麻兮兮的信,先是說起弘晳在上書房的遭遇,把弘晳誇得天上地下獨一份的好,這事他已經在太子妃的信裡知道了,所以再看一遍的時候就沒那麼生氣了。

老十四的確被寵得太過,皇阿瑪這回整治他整治得對,否則以後還不知要鬨出多大亂子呢。

幸好旺財是個好的,胤礽在心裡直點頭,想著回去要讓阿婉好好給它煮點骨頭補一補才行,在胤礽心裡,旺財和咪咪早就不是普通的寵物了,是孩子們的玩伴,也是家人。

然後康熙又寫了他小時候的各種糗事,寫得胤礽滿臉通紅——怎麼皇阿瑪記得這麼清楚?他根本就不記得有這些事了!還有他三歲在龍椅上睡著尿褲子的事,他看到那幾個字不僅腳趾扣地,還想把信上的字都給摳了。

最後說讓他料理完揚州的事情,四月就提前回來,說毓慶宮的院子已經擴建完畢,他回來正好能住上,杭州不必去了,他之前料理水師的事情算是無心插柳,幾個水師提督出擊追剿海寇,順道發現逃到海上海島上的白蓮教餘孽,一氣殺了數百人,擊沉船隻五十多艘,大勝而歸!

胤礽鬨不明白皇阿瑪這麼著急叫他回去做什麼,將太子妃的信拿出來比較,也沒發現什麼特彆重要的事情,但皇阿瑪在信裡最後卻寫道:“端午將近,保成回家來與朕團圓,共度佳節吧。”

這是……特意叫他回去吃粽子?

皇阿瑪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柔情了?胤礽翻來覆去看了幾遍,都弄不明白。

但皇命如此,他也不敢違抗,於是收了這幾個官員的“心得體會”和鹽商幾箱子的“報效”銀票,又陪著阿婉在揚州城采買了給康熙、皇太後、後宮各妃嬪、幾個孩子們和太子妃的禮物,就坐上了回京的船。

回去以後果然快到端午了,宮裡都在包粽子,程婉蘊滿懷思念與激動去寧壽宮把孩子們接了回來,兩個孩子衝出來將她緊緊抱住的那一刻,她竟然又覺得回了宮裡也不錯。

額林珠長高了,弘晳也好像變了樣,她摟著兩個孩子左看右看都看不夠。

旺財已經養好了腿,也是人立起來,一下躥到她懷裡,差點把她都壓倒了,然後伸出舌頭瘋狂舔她,程婉蘊顧不上阻止,連忙抓起它的腿挨個看一遍,又牽著它溜了一圈,見它走動正常才放下心。

當時在揚州看到信的時候,她恨不得立刻回宮去!一麵心疼弘晳一麵又心疼旺財,把十四阿哥在心裡咒罵了無數遍,這十四阿哥果然和曆史上一樣,能在四爺登基後乾出各種戳他肺管子的事,果然是個狷狂到沒情商的人!

當然,除了孩子,最讓她激動的是,她的後罩房也大變樣了!她住上四進的大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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