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冰塊 齊順卻麵露奇怪:“程主子和兩個……(1 / 2)

六七月這樣剛剛熱起來的初夏, 因熱夏驟臨,是宮裡用冰最凶的時節。內務府裡有好幾個大冰窖,每日都得供應幾百塊冰往各宮各所的主子們使用, 蘇拉都不夠使喚了,內務府便換了規矩, 讓各宮派人按時來內務府敲冰, 運冰的木車一時在各處宮巷來來往往。

毓慶宮裡原本就有個小冰窖, 內務府月初就敲了幾塊巨大的冰塊下來, 早早就留出來,又巴巴地派人送過來, 便都儲在自個宮裡的小冰窖裡,不用粗使太監一趟趟往內務府跑,很是便利。

但毓慶宮裡頭各頭主子, 也得派人去小冰窖取回來自用, 各院都得按照時刻、按分例領取,不能亂,也不許多用多領,這是太子妃定下來的規矩,就是太子妃自個,也得叫人拿著牌子去管冰窖的太監那兒領。原本管冰的王太監是想主動送過來巴結的,給太子妃連人帶冰撅回去了, 說既是她定的規矩,自然得帶頭遵循。

太子妃定下的領冰時間是每日卯時一刻, 書院裡伺候大阿哥弘暄的粗使太監連順和齊順卯時還不到,就頂著灰蒙蒙的天,推著運冰的小車出了門。

天還是灰的,隻有四角天空漏出一些光亮, 卻還不足以照亮宮巷裡的道路。

兩人都打著哈欠精神萎靡,一路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他們不僅要運冰,等會還要做打掃院子和回廊欄柱、粘蟬、打水、抬水等雜活,幾乎從早到晚不得歇息,時常一日隻能歇上兩個時辰,就得起來乾活了。

弘暄剛搬到書院這邊住,要收拾的事情本就多,可他身邊還是隻有那麼幾個粗使太監——這讓連順和齊順心裡頭很不是滋味,以前在正殿裡,他們隻要顧著大阿哥屋子的雜活,擦擦地板、桌椅,給阿哥打水,其他外頭的活,自然有正殿裡其他粗使太監來負責。

去了書院,他們家大阿哥獨占了一個小院,結果也沒給多配幾個人。

走到半道,齊順就忍不住抱怨了:“手都要斷了,如今真是一個人掰成四塊兒來用都夠嗆。”

連順左右張望了一會兒,他們出來的早,這條路上四下裡沒個人影,也忍著氣,小聲地嘮叨道:“可不是麼,咱們大阿哥就是托在太子妃膝下也沒得著什麼好的,以前在程側福晉那邊住著多好,還有人塞點碎銀子孝敬咱們呢,如今呢?乾得多不說,還不許咱們收點好處,真不知道這日子過得有什麼盼頭!”

他們倆都是跟著弘暄的老人了,雖然隻是乾點雜活的粗使太監,但也算從李側福晉手裡就分到大阿哥身邊的,他們大阿哥輾轉了那麼多個主子,他們也跟著到處跑。從李側福晉開始算起,要輪起來,大阿哥還是托庇在程側福晉身邊那短短一兩年的時候最舒服,後罩房的油水多,程側福晉對下頭又和氣,手也鬆,時不時就賞點什麼,真是神仙也不換的好日子……等來了正殿,起先還好些,後頭太子妃娘娘壓根就不顧毓慶宮裡的事了,定下成例以後就照著章程辦,一點也不容情,還說什麼治家如治軍,呸,沒點好處,他們這些最下頭的都吃西北風了,誰願意乾?

後來程側福晉那邊接濟粗使太監的風聲傳了出來,他們也跟著領了幾回救命銀子和兩套冬衣,這才聽說後罩房的太監宮女做的衣裳都比其他院子裡多兩身,而他們領的冬衣就是他們多出來的。連順那兩身冬衣都不大舍得穿,裡頭絮的棉花又厚,還是新打的棉花。

他們心裡自然更偏著後罩房了。

太子妃娘娘後來把這個救濟銀子的活接過去乾了,可他們卻覺著落在身上的實處更少了——現在太子妃娘娘接濟的大多都是外頭宮裡的太監,和他們有什麼乾係?到了今年,毓慶宮裡上下都不許領這筆銀子了,管事太監說,這事已經宣揚出去了,所有人都盯著,他們再領,就是丟太子妃管家的麵子。

外頭的人會計較,怎麼你毓慶宮也有吃不飽飯的奴才呀?是不是找那麼多娘娘湊份子,結果自個假公濟私、中飽私囊呢?誰不知道你們毓慶宮的奴才在外頭都比旁人有麵子?

可就是有啊!還不少呢,連順心裡埋怨不已。

兩人一人把著一輛小車,低著頭嘀嘀咕咕,誰知就穿過長廊轉個彎的功夫,迎麵來個人,兩人猛然一驚,連忙停下來,卻還是不防撞上了那個同樣穿著藍色太監服的小太監。

“哎呦喂!這地上是有銅子撿嗎,你倆走路不看路啊!”那小太監被撞得四仰八叉,揉著腰站起來正準備開腔罵人,這定睛一看又發覺是熟人,“可疼死我了,你倆……哎?這不是連順、齊順麼?”

連順、齊順揉揉眼睛也認出來了,昏暗的晨光裡,瞧出來是後罩房的添油。

程側福晉的太監全是添字輩,能湊得上好的字一早就被貼身伺候她的那幾個大太監取光了,輪著他們這些後頭來的粗使太監,就隻剩下奇奇怪怪的名字了,什麼添磚添瓦、添枝添葉,而這添油也是其中一位,他同屋住了個更慘的,還叫添丁呢。

當初可沒被連順他們笑話死,一個太監叫添丁,你說像話嗎?

但是後罩房裡的太監,哪怕知道輪不上什麼好名,也願意把自個的名字改了,頂上這個添字。有這個字,在毓慶宮裡辦差,人家知道你是後罩房的人,這都高看你一眼,對你客氣著呢。

誰不知道程側福晉最受寵啊!

知道撞的是以前認得的熟人,連順鬆了口氣,趕緊鬆了車,走上前替他拍拍衣服的灰:“添油老弟,真對不住,這天沒亮道黑著呢,又趕著去給大阿哥運冰,實在不是故意的,冒犯了冒犯了!”

“得了得了,原來是連順哥哥,咱們也好久不見了,”添油性子還算好不愛計較,雖然還疼得走路一瘸一拐,但已經笑著拍了拍連順和齊順的肩和他們敘起舊來,“我也是去運冰的,咱們順路啊,你們倆跟著大阿哥去了正殿以後,咱們就見得少了,如今怎麼樣?富貴了可彆忘了弟兄!”

連順苦笑:“哪能比得上你呀,咱們吃糠咽菜呢。”

齊順卻麵露奇怪:“程主子和兩個小主子不是去園子裡住了麼?你給誰運冰啊?”

添油挺起胸膛很有些驕傲的小模樣,道:“我們程主子人雖然走了,可沒忘了我們這些看屋子的粗使太監呢,臨行之前特意跟太子爺說了,她今年夏天分例裡的冰都留給我們用,反正她去園子裡住,也用不上了,也沒必要省這一點,就給我們用得了。還特意叫人跟唐側福晉說了打了招呼,順道把她分例裡每個月那些新鮮瓜果蔬菜都分出來,說白放著也是壞了,也給我們吃。”

連順、齊順這一聽心裡就冒出源源不斷的酸水來了,一低頭又瞧見兩人乾活乾得腫起來幾乎屈不起來的手指,更是心裡悲哀萬分,不由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地歎了聲:“還是兄弟你命好,當初分到後罩房了,哎,要不怎麼說這貨比貨得扔,這人比人得死,命比命氣成病呢!”

他們怎麼就攤不上這樣的好主子呢!

添油聽了更奇怪,之前連順齊順兩個人跟著大阿哥可抖摟著呢,也不見他們抱怨跟錯了主子,如今怎麼一副丟了半條命的模樣,於是一邊和他們並肩走著,一邊好奇地問:“怎麼聽你們口氣這麼怪呢,到了太子妃那兒還不好啊?那可是太子妃!”

齊順瞥了眼添油,要不是知道這小子平常隻負責後罩房養魚澆花除草的活計,尋常不出院門,頭上也沒有師傅,不大知道外頭什麼事兒,不然他都覺得這家夥是故意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在這擠兌人呢這不是!

“你真彆說,就跟那點心似的,有的點心外頭瞧著好,可真吃一口,卻不是滋味呢。”連順說著都有些火氣上來了,低聲問添油,“我跟你說,不光是我們下頭的人一肚子怨氣,你瞧瞧,前陣子就連太子爺都不愛搭理太子妃了。這不,帶著你們程主子都躲出去了!”

添油聽著這話嚇得都抖了一下:“你們倆不要命了,這種話也說?”

後罩房裡添金管得死嚴,根本不許他們說這些,就是在後罩房院子裡都不許說,更彆說在外頭了,要是知道誰敢在外頭亂嚼舌根,那是恨不得能把他們都毒啞的程度。

添油今年也才十五六歲,十歲上下進的後罩房,從小就挨添金這些管事的鞭子,從小就知道,後罩房的事情一點都不許往外漏,包括得了多少賞錢、乾什麼活。但耳朵還得豎起來,好好聽外頭的話。他眼睛微微一閃,就開始琢磨把連順他們的話套出來,等添金公公回來,他豈不是能立下點功勞?

“這兒沒外人,遇著你才敢說呢。”齊順東看西看,這地方離正殿遠著呢,而且他們倆現在在書院那邊當差,不用在太子妃眼皮子底下做事,說幾句又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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