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坦誠 你忤逆我、對抗我,都不足以讓我……(2 / 2)

那牆上屬於她的紅纓槍已經收回庫房裡去了,現在隻單獨掛著一柄裝在刀鞘裡的長刀,這是她阿瑪石文柄的遺物,當初她帶了這些東西進宮,也是因為康熙顧念著石文柄的英勇與早逝,所以沒有人敢說什麼閒話。

而她一直掛在寢殿裡,也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阿瑪臨走前的囑咐。

“瑉姐兒,以後石家就交給你了。 ”

她是親眼看著阿瑪斷氣的,當時他們還在浩渺無煙的大江大河之上,正星夜兼程往京城裡趕去。她那時就像腳底下那艘船一般,要獨自麵對所有的波浪了——以後掌舵的是她、揚帆的是她,她一定要走下去。

額娘病逝的時候把弟弟妹妹交給了她,阿瑪走的時候,又讓她擔起石家的重擔,她一刻都不敢放鬆。她要做得很好才行。

太子妃又想起前幾日利媽媽所說,弘暄身邊的粗使太監抱怨的事情,她當即就把那兩個太監打了板子半死不活地退回內務府去了,這樣的奴才留在弘暄身邊,隻會教壞了他!

可憤怒過後,卻對上了利媽媽擔憂的眼睛,太子妃拉著利媽媽的手坐下,歎了口氣:“治家也該如烹小鮮,是我之前步子邁得太大了,回頭給弘暄多撥幾個靠譜的人過去伺候,再給他們那院子的奴才都漲一倍月錢。”

利媽媽應下了,可太子妃心裡不知為何還有些不安。

“石氏。”

她耳邊忽然響起太子有些冷漠的聲音,這口氣又刺得她心裡一沉,不由彆過臉去,用手撐住了炕桌的邊緣,指尖微微用力地捏緊了。她從來沒在太子爺身上奢望過什麼,也一直包容他的妾室,可卻換來了太子爺這樣對她!她知道自己不該有怨氣,但夫妻之間,她已敬了太子爺七分,換太子爺容她三分又如何呢?

“我還記得你剛進宮的模樣,你自己還記得嗎?”

她本來以為會聽見太子爺對她的責怪與不滿,誰知開頭卻是這樣一句問,這句話問得她都微微有些恍惚,雖然隻進宮一年多,但她卻好像經曆了很多事、在這宮牆裡呆了很久一般。當初剛進宮的她,和現在又有什麼區彆嗎?

太子妃緩緩回過神來,眼光很複雜地望向胤礽。

是她變了嗎?

“你知道我為何看重程氏嗎?”胤礽一直站在門邊,他沒有坐下,就這樣靜靜地與太子妃對視,“她從進宮的那一日起,我就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七年多了,她沒有變過。”

“太子爺,您把程氏說得這樣好?難不成她就沒有缺點了?”太子妃有點不服氣地反問道,分明是太子喜愛程氏,因為好的不好的,他都覺得好而已!而他對她沒有情意,自然看什麼都不順眼。

“你錯了,”胤礽笑了,笑容裡有一絲的無奈與失望:“她有很多缺點,她隻是知道自己是什麼人,她懂得拿捏分寸而已,還有……她因為出身低微,更知道低頭看人,而不是眼高於頂。”

頓了頓,胤礽看著太子妃還流露出一絲倔強的眼睛,繼續說道:“我知道你看不起阿婉,打心眼裡覺得她這個小官之女出身的漢人,一定不如你對嗎?可你自己想想看,毓慶宮的奴才服不服你?你進來一年多了,他們最終認可你嗎?我記得當初你剛進來時,還是很能服眾的,如今呢?或許你覺得你身為太子妃,何必要奴才的認同,隻要皇阿瑪認同你這個媳婦,就夠了對嗎?你那麼聰慧,心裡是不是也想過,我這個太子,也不過是皇阿瑪揮之即來、呼之即去的人,你也不需要我對不對?”

胤礽的話,像是一把尖刀捅破了兩人之間的窗戶紙,太子妃臉上血色儘失,胸膛裡的心幾乎都要跳了出來,她強撐著嚷道:“我沒有,太子爺,您不能這樣冤枉我!”

太子爺說這話,若是傳了出去,她還怎麼活?

“嗯,就當是我失言。”胤礽很平靜,他看著她有些慌亂的眼眸,淡淡地說,“你或許不知道,在成親之前,皇阿瑪曾對我說過,他為我挑選的石氏是個萬中挑一的女子,他為我選了你為嫡福晉,除了有要用石家的緣故,也是因為看重你的品格。”

太子妃手指微微顫抖了起來,她將手指屈進了袖子裡,深深地呼吸著。

“石氏。”

“宮裡是個大染缸,你若是被權欲眯了眼,以後的路就該越走越歪了。你忤逆我、對抗我,都不足以讓我真正動氣,我冷落你,也是望你能夠自省自身,彆把當初皇阿瑪看中你的、我敬重過你的、你身上寶貴的品質給丟棄了。”

胤礽說完這句話,沒有去看石氏是何表情,就轉身拉開了門扇,邁出一步後,他又頓了頓腳步,回頭丟下一句話:“你前幾日處置的那兩個粗使太監,受完刑剛抬回內務府沒兩日,就因為高燒不退、無人問津死了。”

“人若是一味望高處看,卻不肯去看腳下的土地,是會走到懸崖邊上的。我言儘於此,你好好安胎吧。”胤礽說完,又意味深長地加了一句,“另外,石家若想勳貴與漢臣之間兩頭討好,我看就不必了,勳貴這頭還沒站穩腳跟呢,彆太貪了。”

太子妃悚然一驚,猛然抬起頭,卻隻看見太子毫不留情離開的背影,杏黃色的衣角在門檻處蕩起,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視線裡。

她和伯母趙氏關起門來說要為石家六娘說親的私房話,怎麼太子爺也知道了?

太子妃忽然就有些脫力,怔怔地坐到炕沿,她想起利媽媽十分憂慮地說出的那句話:“這毓慶宮,說到底是太子爺的毓慶宮。”

她就這樣坐了很久,直到手背上滴落一點水,她才恍然發覺自己掉了淚。

她真的……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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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婉蘊在暢春園過了好一陣無憂無慮的日子,讀書品花、劃船釣魚,暢春園裡的星星比宮裡多多了,她得了太子爺一個銅鍍金嵌琺琅的單筒望遠鏡,竟然是可以觀星的折射式望遠鏡,說是前明末年就從德國傳教士湯若望手裡傳進來的技術,如今清朝自己也能造。

不僅有鏡筒、物鏡、目鏡、尋星鏡、支架等部件,居然還有調焦鈕!看到這玩意,程婉蘊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這東西比她還穿越啊!

胤礽卻很淡定:“明代徐光啟書中記載‘有加利勒阿(伽利略)於三十年前創有新圖,發千古星學之所未發’,這種千裡眼,欽天監裡頭有好幾隻,還有更大的呢。”

但他送給阿婉的這支是剛從英吉利傳過來的,叫什麼格雷果裡望遠鏡,裡頭鏡片比明朝時期那種千裡眼更多,能看見更遠的星辰。比內務府眼鏡作做的玻璃千裡眼、水晶千裡眼更好些,一共就兩支,皇阿瑪給了他一支,另一隻留在內務府了,叫匠人們研究仿製。

程婉蘊當即就體會到了什麼叫觀星的快樂。

仰望星空,去尋找瀚海天際中的微弱光亮,讓她心生出無限遐思來。她來到了這個世界,那這些星星的儘頭會不會有更多的奧秘?雖然她用這種望遠鏡看到的星星,或許在億萬年前就已經爆裂消亡了,但她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當個愛好吧。

她拉著太子爺登上了暢春園地勢最高的山,站在山峰上架起了望遠鏡,緩慢地調整著焦距,一點點旋轉著,夜幕天河就在她眼前清晰起來,靜謐浩瀚的風吹過來,她覺得自己好像在擁抱宇宙儘頭的另一個自己。

胤礽也很驚奇阿婉居然不喜歡琴棋書畫,喜歡觀星。

她看完了以後,還認真把看到的星星畫了下來,還磨著胤礽找了幾本好似《甘石星經》的書來專研,一副認真的模樣。

胤礽倒是不覺得如何,因為阿婉總是不一樣的呀。

她喜歡做這些事的時候,他就陪著她,一起躺在山頂的草地上指認每一顆星星,於是這個夏天,每個清朗的夜晚都有了共同美好的回憶。

因為他們在暢春園住得好,康熙也心癢癢,於是八月就浩浩蕩蕩帶了皇太後、所有皇子公主、大半後妃進了暢春園,連中秋家宴都在暢春園過了,直到辦完木蘭行圍,才又帶著所有人浩浩蕩蕩回宮過年。

夏去秋來,冬雪落下,很快就到了康熙三十六年的二月。

過完年不久,約莫是六部衙門剛剛開印的時候,太子妃疼了兩天一夜,在毓慶宮正殿生下了太子爺的二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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