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正想得開心,結果回頭又聽心腹宮女進來回話說,晌午皇上沒歇下,興致勃勃親自擬了一份新卷子,囑咐內務府騰出個大殿來,要鐘粹宮候選的漢軍旗秀女通通都考一遍。
德妃:“……”總感覺有什麼事脫離掌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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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的障眼法的確成功了,胤礽也沒留意什麼邱氏的,他和程婉蘊一塊兒批卷子呢,今兒一早弘晳拉著幾個鐵匠在做什麼馬車頭,搞了個會噴氣的鐵皮東西按在馬車上,結果那東西確實能拉著馬車跑,但控製不住,拉著馬車橫衝直撞,把牆撞出個大洞,還把上好的朱輪車給弄散架了,氣得胤礽把人關了禁閉,結果這孩子還不氣餒,捧著設計稿乖乖關禁閉,太監說二阿哥還在改那個蒸汽鐵皮機子呢。
額林珠呢,跟著哈日瑙海出宮玩了。策妄阿拉布坦傳回了藏地的消息,他派了幾個蒙古死士,花了一年多,總算把桑結嘉措給暗殺了,但原來那個和碩蒙古特汗也已經被桑結嘉措謀害了,於是康熙便又封了一個汗王,順道讓策妄阿拉布坦繼續監視著布達拉宮的所有動向,一有異動就密折飛報。
於是哈日瑙海總算能休沐了,說京裡新來個南邊的戲班子,唱的昆曲特彆好,便跟程婉蘊請旨要帶額林珠一塊兒出去聽戲逛街,那會兒胤礽在淳本殿處理雜事,等回來的時候,程婉蘊已經同意了,額林珠正抱著自家額娘又跳又笑呢。
胤礽不能抹阿婉的麵子,便隻好吩咐讓額楚貼身護衛大格格,寸步不離,順道低聲囑咐:“把你家閨女叫上陪著,不許哈日瑙海靠近大格格,一步都不行。”
額楚:“……嗻。”
兩個大孩子沒在,茉雅奇又在寧壽宮,隻剩弘晉和佛爾果春倆小包子在院子裡抓蝴蝶捕蜻蜓,鬨出了一身汗又累得回屋睡了。
因此,難得兩人能這樣安靜地享受一會兒陪伴的時光。
廊下一人一張躺椅,腳邊一盆冰,倆人都是青色江崖海波滿繡香雲紗家常衣裳,阿婉說,這料子還有,回頭再給幾個小的做一身一樣的,咱們一家子著親子裝。
胤礽喜歡她說咱們一家子的樣子,含笑應了。
秀女們的卷子程婉蘊親自批的,她先是看每個人的字跡,字如其人,字是什麼風格,往往這個人也差不多。有人筆鋒淩厲,有人寬厚方正,有人娟秀纖細,這都是映刻性子的。看下來,富察氏的字最飄逸、兆氏的字透著匠人刀刻般的橫平豎直,完顏氏她先前本沒怎麼留意,今兒一看她的卷麵,她習的是顏體,程婉蘊大致就知道她是什麼性子了。
再一看她答得性格測試題,果然是那種比較內斂、厚道,不怎麼善言辭,但安分守己、規規矩矩的姑娘。這樣的人在秀女裡很多,的確不出挑,怪不得她都有些記不清什麼時候圈的人了,青杏幫著她回憶了半天,才漸漸想起她什麼模樣。
還算秀氣吧?皮膚挺白的。
而在第二卷常識題目裡,她答對最多的也是有關女紅、女則以及詩詞論語之類的,天文地理她大多不懂,就是個平平常常、好的世家裡一抓一大把的平凡的姑娘。
學的都是父母讓學的,是最常見那種循規蹈矩、聽話懂事的女孩子。和十四福晉是同一個家族,但並非同一支,她阿瑪襲了一等男爵位,但沒有其他官身。
兄弟好像也不怎麼出息,程婉蘊問了太子爺,他都不大有印象,回想了很久才道:“好像外放哪裡當官,估摸著也就是個知府、同知一類的,恐怕不準確,要讓人查過才知道,十四福晉的阿瑪我倒是認得,是禮部侍郎,這位完顏格格家裡便實在記不清了。”
得,估摸一家子都是這種性子:佛係。
程婉蘊琢磨了一會兒,將完顏氏的卷子遞給太子爺:“這個給弘暄如何?鑲紅旗的,祖上是紅帶子,有點爵位但不多,小姑娘本分老實,識文斷字,人我也見了,清秀之資,說起來比不上富察氏,就是怕委屈了弘暄。”
“本分最緊要了。”太子爺看了會兒也覺得還行,後來又叫何保忠去打聽了,這姑娘的哥哥果然是山西那邊當知府,但前幾年山西大旱,流民沒控製住,生了點亂子,年底述職就被吏部蓋了個中等,如今又扔到鑲紅旗裡當個佐領了。
難得有這種看著麵上還成實際上什麼也沒有的人家,滿洲下五旗裡的,但是有爵位,還是閒散宗室之後,沾著皇親,但沒出五服的族裡還有十四福晉和當著禮部侍郎的堂叔,阿婉這手氣也絕了。
銀色的估摸著,這也是皇阿瑪能點頭的極限了。
十四雖然跟了老八,但也是老四的親弟弟,胤礽覺著這或許是個機會。
“福晉不出挑,那再找個漂亮的側福晉給弘暄,下午我一起拿去給皇阿瑪說。”
程婉蘊鬆了口氣,總算是初定了,笑道:“弘暄側福晉人選我屬意的是那個林佳氏,很善古琴,弘暄不是也學了古樂?我問了他,他也是點了頭的。”然後頓了頓又歎了口氣道,“弘晳……我原本也給他看了個兆氏,但他說他隻要福晉一個就好。”
胤礽聽了就皺眉:“兆氏?這人連我都聽說過,聽說很粗蠻,家教不大好,在鐘粹宮裡鬨得沸沸揚揚的。”
“二爺,這可不興道聽途說。”程婉蘊把秀女裡頭的貓膩和手段告訴胤礽,“你不知道,當年我也受過些折磨呢,圈了我名字的還是貴妃的孝懿皇後,她們也是變本加厲地磋磨人,吃冷飯、不給熱水,這都是小事了!那會兒我阿瑪隻是個縣令,我怕毀了全家的名聲,兩個妹妹以後也嫁不出去了,我是硬咬著牙挺過去的,後來怎麼好的呢,複選的時候,皇上親自記了我的名,這些人才不敢了。”
當年還是貴妃的孝懿皇後圈了她、惠妃圈了楊格格,但楊格格有錢,太監和管事嬤嬤都打點得透透的,沒受欺負。摳門想回家的程婉蘊就受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排擠,兆氏經受過的那些,都是她經過的,隻是兆氏家裡最小,不用顧忌那麼多,而她下頭還有兩個妹妹,若是她也這樣發作,自己倒是痛快了,婉燕婉荷的名聲也被她毀了。
直到康熙親自給太子選格格,她在複選時兩次“上記名”,這比什麼都好使,太監送來的飯菜也有點溫度了,每天洗漱有熱水了,嬤嬤對著她也有笑臉了,其他秀女也偃旗息鼓了。
胤礽這才知道阿婉當初選秀竟然還受欺負。但轉念一想,當初阿婉家世不顯,又沒人替她打點,這樣踩高捧低的事情在宮裡多了去了。
“那些人,太可恨了!容貌才情比不過你,就使下作手段,可惡!”都是十五年前的事了,程婉蘊還是頭一回提起,但胤礽還是跟著生氣,“你怎麼不早跟我說,回頭我把那些欺辱你的人家,通通都貶出去,哼!”
程婉蘊笑著摟著他胳膊:“都多久的事了,您不提兆氏,我都忘了。”
她那會兒心裡有盼頭,想著忍一忍,很快要回家了,而且的確窮,不舍得花錢,又想著不能拖累兩個妹妹、不能讓程世福成了同僚的笑柄,所以才能忍下來。冷飯就冷飯,當減肥了,冷水就冷水,還能緊致皮膚收縮毛孔呢。
大蜘蛛怕什麼,能吃蟑螂呢。
至於什麼潑水摔跤,程婉蘊直接不出門了。她記得她也崴了一次腳,腿都腫了,但她還挺高興的,正好躲過了其他宮妃的傳召,否則還不知道要被指到哪裡去呢。
“雖說如此,但這個兆氏隻怕皇阿瑪不會同意了……”胤礽心疼地抱了抱程婉蘊,要不是他的阿婉天性豁達,說不定就和這個兆氏一樣被毀了名聲,皇阿瑪可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那他也就沒有阿婉了。
這個兆氏聽起來也過於魯莽了一些,但小官家的女兒比不上大族出身有見識也是有的,在太子爺心裡,也是可有可無。
程婉蘊看清了太子爺的臉色,心中喟歎,但還是出聲道:“爺,兆氏說起來也是無辜可憐,錯不在她,也是我的錯,我隻顧忌著我能參與閱選已是皇上格外恩典,為了避嫌,便不敢伸手進鐘粹宮裡,又想著兆氏與林佳氏還沒跟您說過,也不知道您屬不屬意,巴巴了替她打點,又有些過了。不如就靜觀其變,也好看看她的品格,誰知她性子倒烈,反倒害了她……哎,即便選不上要撂牌子,還是查清了事實,替她恢複了名聲再放出去,否則以後她怎麼做人呢?”
實際上一般進了初選後再落選的秀女,是一種榮幸,放出去以後反倒備受青睞,但若是因壞了名聲才落選,那就不一樣了。
程婉蘊心裡挺不是滋味的。她自己瞻前顧後,結果生了這樣的事,做壞事的人沒有得到懲罰,受害者還要搭上一輩子。
“這跟你有什麼相乾的,她若連這點氣都忍不下來,以後在宮裡更難。我相信漢軍旗裡受排擠、欺負的人不止她一個,為何隻有她鬨出來?你又不是她額娘,不過圈了一個名字,倒要為她一輩子負責了嗎?”
程婉蘊知道太子爺這麼說是寬她的心,她便也不多說了,隻是還是搖了搖太子爺的胳膊。
胤礽想了想,看著程婉蘊懇求的眼神,終究笑了笑:“你啊,操心的命。無妨,皇阿瑪已經下旨讓漢軍旗的格格通通都再考一回,若那兆格格能得好名次,之前那些謠言也就不攻而破了。”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胤礽便讓何保忠把這個完顏格格、富察格格的畫像找來,然後把花名冊也分彆折了,揣在懷裡就打算去乾清宮。比起什麼兆氏、林佳氏,胤礽都不怎麼放在心上,最緊要的是兩個兒子的福晉。
結果剛進了乾清宮的門,還沒等他開口,倒聽康熙手裡拿著一遝卷子對他笑著招手:“來,保成,你看這幾個秀女的品格如何?朕給你院子裡再添兩個格格吧。”
胤礽呆了呆:啊?給誰添兩個格格?
好生生的,怎麼扯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