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擇選 擷芳殿就在東華門不遠、三座門以……(2 / 2)

萊布尼茨看向手邊寫到一半因靈感枯竭而未能繼續下去的《論中國人的自然神學》,倏然站了起來——他決定要離開這個讓他傷心的地方,他不想再當一個忙碌無為的異鄉人,他或許可以在東方找到能安度晚年、潛心研究的地方。

他本想在漢諾威安定下來再寫信寄往東方,告訴弘晳他換了地址,但如今也不必多費功夫了。他想,他告訴秘書自己要遠行,若他不願意跟隨,他可以給他豐厚的報酬,請他另尋工作,但秘書卻搖搖頭,蹲下來笑著替他收拾皮箱:“先生,我跟您走過了柏林、巴黎、瑞克、紐倫堡與維也納,您都沒有說要解雇我,如今東方不過是稍遠一些的地方罷了,您卻要解雇我,難道是吝嗇一張船票嗎?”

萊布尼茨一掃心中陰霾,大笑:“不,我想我會為你購買一等艙的船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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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程婉蘊為弘暄弘晳選定了院子,並交代內務府修繕擴建時,宮裡又傳來了一個大消息,袁貴人生的九公主得封和碩愨靖公主,將下嫁散秩大臣、佐領、一等男又一雲騎尉孫承運!東西六宮頓時像掀開了鍋似的,議論紛紛。

胤礽和程婉蘊收到消息也覺著吃驚,九公主的婚事,先前康熙竟然沒有透出來一絲風聲,袁貴人雖早已失寵,但她生下的九公主性子活潑可愛,又是年歲倒數第二的幼女,比起體弱的十公主、安靜的八公主,康熙對九公主更為喜愛,以前逢年過節,九公主都會被康熙抱在懷裡逗弄好一會兒,她也不怕,一邊童言稚語回答康熙的話,手還不住地擺弄康熙胸前的朝珠,康熙也樂嗬嗬地從不生氣。

九公主受寵,程婉蘊覺著她能留在京城婚嫁並不奇怪。

但嫁給漢軍旗的,就有些奇怪了,程婉蘊以為九公主會指給滿洲大姓呢。

胤礽原來也是有一些吃驚,後來倒想通了,便和程婉蘊細細解釋道:“這個孫承運,彆看他出身漢軍旗正白旗,實則家世很不一般。他生母計氏,是太宗(皇太極)敖漢公主的女兒,也就是愛新覺羅家嫡親的郡主,論起來皇阿瑪要叫孫承運的額娘一聲表姐,他們家也是皇親國戚。他的父親孫思克,是個極得力的武將!平三藩、三征葛爾丹都立下赫赫汗馬功勞,極受皇阿瑪的賞識,不僅親自為他題詩,還賞賜了一等男爵。”

孫思克此人有多能打呢?當初平叛吳三桂,太子妃祖父石華善坐擁城池和大軍都不敢進,他卻用兩千兵馬接連收複十七個州縣,在平叛三藩之戰的那幾年,竟八戰全勝,逼得吳三桂手下大將李國梁不得不挖壕溝抵禦,最後被打得兵敗降清。

打準葛爾也是,帶軍硬抗沙俄與蒙古叛亂部族,連戰連捷,為康熙守住了北邊,不必腹背受敵。後來又被康熙派到四川平亂,在京師地震、蜀道艱難,得不到任何糧草和援軍的情況下,連奪三縣。之後又被康熙叫去平甘肅的農民起義,之後就常年鎮守甘肅。【注2】

孫思克此人簡直就是康熙手裡最好用的一個軍將,哪裡有亂子就派去哪裡救火。

而且,這人不僅很能打,也很會當官,程婉蘊聽完隻覺得他仿佛開了掛!他任甘肅總督的時候,被康熙稱讚為“惓惓愛民”。康熙三十九年,孫思克任甘肅總督十餘年,久鎮邊關,深得當地軍戶民戶擁戴。他的靈樞要從甘肅運回京師時,自甘州行至潼關,所經之處,軍民自發相送,無不號哭。

康熙聽聞後,還和胤礽感慨歎息道:“孫思克若是平日為非作歹、作踐百姓,又怎能得到如此民心!”也是從此之後,孫承運能時常隨母親計氏進宮陪伴皇太後,也被康熙多次接見。康熙兒子多、女兒多,京城裡有好兒子、好女兒的人家,康熙都默默記在心裡,自然在看到這個和九公主同歲的小子,也就留心了。

其實,有關孫家……胤礽也知道的,當年選太子妃,其實孫家也是被康熙放在心裡考慮過的,但孫思克沒有年齡相符的女兒,他女兒太小了。再次比對孫思克的功績與為人,孫家也是太出彩了些,最後,康熙還是決定選擇更為“平庸”的石家。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孫家與皇長子、直郡王在征葛尓丹時相識,並被直郡王拉攏在麾下,直郡王還將自己第四個女兒嫁給了孫思克的長子孫承恩。

太子爺解釋了一通後,程婉蘊總算明白了,這個孫家的漢軍旗與太子妃的漢軍旗一樣,都不是普通的漢軍旗,甚至孫家還更出色一些,人家是皇太極的外曾孫子,康熙的表外甥,那是很親近的宗室了,不能單看人家姓孫,就把人歸為漢人。

孫思克的兩個兒子,孫承恩和孫承運雖然沒有親爹厲害,也還算個不錯的武將。不過孫承恩娶了直郡王的女兒後,就沒有再被康熙重用了,估摸著被康熙盯上要尚公主的孫承運也是如此,要不然也不會一直都是個散佚大臣了。

胤礽也知道,這是康熙安撫漢民之心的獨到方式,小九成了繼嫁給三藩的三個公主之外,唯一一個、在和平安定的年代,嫁給漢臣的公主,是康熙對普天下所有漢民的恩典。

而九公主也是漢妃生的,這甚至比起當年胤礽娶石家,更讓漢民欣喜。

因為石家究竟是漢人還是滿人,沒有定論。漢人以為他們家是滿人,姓瓜爾佳氏,滿人又覺著他們明明改了漢姓,誰知道是不是真正的瓜爾佳氏?瓜爾佳氏就跟漢姓裡的趙錢孫李一樣,是大姓,很多家族都說自個是瓜爾佳氏。

這婚事結的,當時誰也不滿意,唯獨當時心裡不知怎麼想的康熙滿意著。

所以在天下的漢人心裡,這孫家可是地地道道的漢人,雖說沾著皇親,但人家就是漢人,可從沒一會兒說自個是漢人一會兒又說自個是滿人的。皇上能把尊貴寵愛的小公主嫁給漢臣,是多大的喜事啊!漢人的心,自然也就近了。

胤礽也覺著,實際上當初的石家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康熙用人大度,在軍事上也並非一味依仗滿人,和孫思克並稱“河西四大將”的張勇、趙良棟、王進寶,無一不是漢人,也無一不是戰功赫赫,總歸還是全憑自身才乾,而不是出身。

兩人在屋子裡吃完了瓜,又吃了兩塊程婉蘊做的茶點:果真是用茶來做的糕子,這是程婉蘊想到後世時她很喜歡的紅茶、綠茶味月餅得出來的靈感,自己學著做了出來,吃起來倒真是清爽,連胤礽也覺著喜歡,還讓膳房日後常做,他用來待客正好。

略歇了歇,程婉蘊便自個在外間打算盤看賬簿。胤礽則進了裡頭,借了她的桌案寫字。他們在一起多年以後,便時常這樣自顧自做著自己的事情,但卻不會覺著疏遠,仍舊是滿心的自在和親近。

胤礽鋪了紙,看阿婉的茶盤、茶壺、茶寵與香插擠在書桌上滿滿當當,不由輕笑搖頭。

他是見過阿婉寫字的,寫字之前,先淨手點香。香呢,她做了一抽屜,有線香有盤香,檀香沉香桂花香鵝梨帳中香等等,選個香,也要選半天,好容易選完了,又要選茶葉——沒錯,點了香可不夠,還要泡茶。

每日喝什麼茶,全憑她心情,一櫃子的茶葉罐子,來回挑選著,若是選了龍井或是雲霧,便要配那西洋玻璃做的玻璃茶壺,說是這樣才能看清茶葉在裡頭慢慢舒卷的美;若是選了岩茶或是水仙,便要配那隻紫泥石瓢,配完了又要溫壺、洗杯、聞香、衝泡,慢悠悠做完,先淺嘗一口,才肯挽起袖子鋪紙。

鋪紙也有講究,寫靈飛經要用紫竹的那根毛筆,配絹絲紋長卷,寫千字文就又要換一隻紅木的小楷筆,另換一份紙。

等她鋪完紙,還要自個磨墨,墨條和硯台也要選呢!

好容易一個時辰過去都預備好了,她也累了,寫了一頁紙,茶喝完了,點心吃完了,就喜滋滋去洗茶杯、擦拭茶壺,順帶把玩一番櫃子上其他的壺。

阿婉覺著這些事要自己做才是趣味,因此不讓下頭的人幫她做。

一開始胤礽覺著,寫字原來是這樣麻煩的一件事麼?不是取了紙筆就能寫的麼?後來,他看她像個忙碌的小鼠一般自得其樂,給每隻壺都配了個小茶寵,叫造辦處的師傅專門給她燒的綠段泥西瓜壺,用做壺的泥順道捏了隻青蛙,而為了這隻青蛙,還專門給它做了把紫砂小搖椅,黃段的南瓜壺配了個小黃雞,他也會笑著想,宮裡的娘娘抄經抄得苦大仇深,她卻喝茶吃點心,聞著香,看著在椅子上搖晃的小青蛙,陽光明媚。

她的快活真是簡單,又真是有些工序繁雜啊。

胤礽一邊想,一邊瞥見了阿婉的茶壺,心想:不如他也取一隻來泡泡看吧?

毓慶宮,聽聞這個消息,想到了石家的不僅僅是太子爺一人。

太子妃許久沒有出門了,她也不太願意出門了,沉寂著,一日挨過一日,細數著日子,也不知還有多少日。但聽到九公主下嫁孫家後,她又想到了茉雅奇。

石家沒了指望,唯獨茉雅奇是牽著她活下去最後一根繩了。

九公主能嫁漢家,直郡王的四格格也能嫁漢臣,茉雅奇為何不能留在京城婚嫁?隻要太子爺開口,皇上怎麼會不許?太子妃咳嗽了幾聲,她如今一無所有了,唯有這條性命,能用來為女兒謀前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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