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思科拿著那張歌單,將歌名一個個數下去,十首裡有八首歌是他不會唱的。
這些歌拿到歌舞廳裡,會被人說成是老掉牙,沒有哪個歌手會靠這些歌賺錢。
“初賽要求唱兩首歌,一首固定曲目,一首自選曲目。我給你的這張歌單上,基本都是固定曲目範圍內的,你在裡麵隨便選一首你會唱的。至於自選曲目,”於童頓了頓說,“鑒於你的準翻譯身份,我建議你可以把自己包裝得稍微國際化一點,給評委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怎麼國際化啊?唱英文歌嗎?”
“在青歌賽的舞台上,唱整首外語歌的選手還沒出現,咱們還是彆輕易嘗試了。市麵上不是有不少中文填詞的英文歌嗎,你自己選一首,一半唱中文,一半唱英文。先在初賽上試試水。”
狄思科沒什麼異議,對於童的建議全盤接受。
?想看鹿子草的《彆問我誰是迪斯科[八零]》嗎?請記住[]的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這種唱法放在後世可能會被認為不倫不類,但是在當下的歌唱比賽裡,已經是突破性的嘗試了。
他要是因為唱外語歌,被拍死在初賽的晉級線上,也算為內地樂壇的發展做了一回犧牲。
青歌賽的初賽是由各省市的□□門和地方電視台共同組織的,先在省內進行一輪篩選。
經貿部總共有四名乾部參加比賽,除了狄思科,剩下的三人都是女同誌。
而且業餘組美聲、民族、通俗唱法各有一人。
四人去參加初賽時,單位裡除了各自的頂頭上司,沒人知道他們的比賽安排。
像他們這種單位的選手,基本上就是一輪遊或兩輪遊,主要是為了給主辦方麵子,重在參與。
所以,沒人會將消息大肆宣揚,以免日後尷尬。
與狄思科同在通俗組的是團委辦公室的青年乾事,龍君花。
在前往初賽的汽車上,龍君花抱怨道:“小狄,你怎麼報名報得那麼晚啊?哪怕再早一天,也不用我親自上陣了!”
部裡的基層工會組織還不健全,組織這類活動都是由黨委和團委出麵的。
這次青歌賽征集選手的工作,又是由團委負責的。
領導要求業餘組的三個組彆裡,至少有一人參加比賽。
龍君花是這次活動的主要負責人,她把單位裡的文藝積極分子們劃拉了一圈,好不容易拉來了兩個唱歌水平過關的,卻仍少一個人。
她婉拒了那些唱歌跑調卻沒什麼自覺的積極分子後,左等右等就是等不來第三個靠譜的參賽選手,隻好大筆一揮,將自己的名字填到了名單上。
然而,她把名字填上去的第二天,狄思科便捧著他那張還熱乎的錄音帶來報名了!
“龍姐,聽說您歌唱水平很高,不參加比賽實在是埋沒了。”狄思科笑眯眯道,“咱們給通俗組上個雙保險,兩個人參賽,主辦方總會讓咱們晉級一個吧?”
龍君花擺手說:“快得了吧,上一屆的比賽,咱們部裡也選送歌手了,去了五個人,初賽就被刷了回來。那群老大爺可嚴格了!”
狄思科自覺準備得還算充分,選曲也是符合評委審美眼光的,應該能夠得到評委們的喜歡。
可是,等他真的站到評委們麵前,就知道自己天真了。
初賽借用的是某個歌舞團的場地,選手們在舞台上演唱,台下坐著一排六位評委。
而且全是年紀不輕的男同誌。
狄思科唱完固定曲目《春光美》時,六個評委,隻有一個人給他打了9.5分。
剩下的分數分彆是8.9分、8.6分、8.3分、8分和7.5分。
按照
計分規則,去掉一個最高分,再去掉一個最低分。
他的固定曲目得分隻有8.45分。
狄思科是通俗組第十七個出場的,其他人的分數他不清楚。
但是由全國總工會選送的16號女選手取得了8.8分的成績,他聽得真真的。
這跟人家的差距有點大呀!
“17號選手,可以演唱你的自選曲目了。”坐在評委席最右邊,年紀也最年輕的評委提醒。
狄思科準備了兩首英文歌,一首是《愛你在心口難開》的英文版《loveyoumorethanisay》。
另一首是暫時沒有中文版本的《sailing》。
8.45分對他的打擊不小,狄思科覺得,如果不在自選曲目上拚一把,他可能真的要一輪遊了。
他握上話筒說:“各位評委老師,我準備的自選曲目是中文譯名為《航行》的《Sailing》。”
那位之前給了他9.5分的評委問:“你要在我們的舞台上唱英文歌?”
業餘組加專業組,所有選手加起來,這是第一個唱英文歌的。
其實比較冒險。
“我是經貿部翻譯室的一名英語翻譯,很喜歡這首歌歌詞中的力量感,追求理想揚帆遠航是沒有止境的。不過市麵上還沒有詞作者為這首歌填寫中文詞,所以我就自己嘗試著填寫了一部分中文歌詞。想趁著在青歌賽演唱的機會,請各位老師批評指正。”
聽聞他還有填詞的本事,幾位評委都覺得挺新鮮。
9.5分評委就笑著說:“有創作激情是值得鼓勵的,很期待你的表演。”
狄思科向台下工作人員豎起一根手指,請對方幫忙播放第一張伴奏帶。
隨著輕柔舒緩的旋律響起,狄思科開口唱出了青歌賽舞台上的第一句外語歌詞。
“Iamsailing~Iamsailing~Homeagain'crossthesea……”
他的嗓音並沒有原唱的滄桑沙啞,少了歲月沉澱的醇厚,多了青年人對自由遠航的期待與向往。
溫柔的旋律與他磁性的嗓音配合的相得益彰。
這種時髦的曲風與他國際化的聲腔適配度極高,效果確實比《春光美》好了不止一籌。
狄思科記得於童的叮囑,歌唱比賽評委的審美並沒有那麼開放。
所以,英文歌詞隻唱了一小段,很快便轉入了他自己填詞的部分。
他覺得《Sailing》這首歌,與蘇聯詩人萊蒙托夫的作品《一隻孤獨的船》,有異曲同工之妙。
因此,在填詞的時候,他適當參考了這首詩的意境,比如‘它隻是向前航行,底下是沉靜碧藍的大海,而頭頂是金色的太陽’。
為追尋自由與理想的小船增添了一些浪漫主義色彩。
一曲終了,評委們各自打分。
9.5
分評委,又給了全場最高的9.8分,可惜會被去掉。
剩下的評分中,兩個9.2分,一個9.1分,一個8.8分,有個年紀最大的評委,隻給了4分。
給4分的這位評委,明顯就是不喜歡狄思科的這種西洋唱法。
好在他這個4分也被去掉了,並不會被計入總分。
狄思科自由曲目的評分得到了9.075分。
兩首歌合計平均分為8.7625分。
這個分數比人家16號選手低一些,就是不知道在所有參賽選手中排名如何。
狄思科去後台等待結果,順便問問第15個出場的龍君花,成績怎麼樣。
“我最終得分隻有8.62分。”龍君花遺憾道,“我舞台動作設計得不好,剛才我看了幾個歌手的演出,人家都要這樣,這樣的……”
她抬起手臂,做了幾個歌唱演員在舞台上的經典動作。
狄思科笑著說:“我也沒這樣這樣。要是能進入複賽,咱們下次注意設計一下。”
龍君花對自己的成績不抱希望。
然而,小狄的嘴可能開過光。
工作人員將所有參賽選手都叫到舞台上,當場宣布了晉級分數線。
8.6分。
這個分數以下的選手,無緣複賽,可以篩下去三分之二。
剩下的選手,全部通過初賽,請大家回到單位以後好好準備複賽歌曲。
狄思科8.76,龍君花8.62,雙雙順利挺進複賽。
龍君花隻當自己是來湊數的,沒想到竟然真的拿到了晉級名額!
興奮地邀請狄思科聚餐慶祝一下。
不過,同單位的另兩位選手,並沒能晉級美聲和民族組的複賽。
狄思科覺得他們單獨出去慶祝或是叫上兩位失利的同事同行,都不太合適。
於是便笑著婉拒了。
*
按照郭美鳳的一貫作風,狄思科在青年歌手大賽上表現出色,並且順利進入了複賽。
她肯定要張羅著,讓一家人為他慶祝一下吧?
但是,很抱歉,郭美鳳同誌這回沒時間。
狄思科望向三哥問:“咱媽這段時間忙什麼呢?”
“還能忙什麼,忙房子唄!”
三哥那個救生員的工作,乾半年歇半年,冬天他基本不用去單位上班。
閒在家裡沒事做,就去租書鋪子租了一大堆武俠回來,每天看得廢寢忘食。
眼底都是青黑的。
“人家盧大爺還沒搬家呢,她忙什麼房子?”狄思科將他手裡的書抽走問,“咱不是跟盧大爺商量好了麼,年後再搬家,她跑去催人家搬家啦?”
“沒有,她看盧大爺收拾釘子戶去了!”
聞言,狄思科也來了興致,連忙問:“盧大爺已經動手了?他怎麼收拾的?”
“這老頭挺損的。”三哥賊笑著說,“果然是惡人自有
惡人磨啊。”
盧大爺開著他的小汽車,在北京各大橋洞子底下,搜羅了八個穿著破衣爛衫的乞丐。
?想看鹿子草寫的《彆問我誰是迪斯科[八零]》第 36 章嗎?請記住.的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這年頭大街上要飯的乞丐多得是,城管和公安也管不過來。
他給這些乞丐每人十塊錢,又把自家的地址告訴他們。
讓大夥兒去那院子裡住著。
隻要能將兩家釘子戶趕走,事成之後,再給他們每人二十塊。
一次性能拿到三十塊,算是相當高的收入了,為了這八個名額,乞丐們差點動手打了起來。
老盧動了惻隱之心,把兩個年紀最大的老頭也喊上了。
就這樣一共湊了十個人。
這夥人當天就像蝗蟲過境似的,衝進了老盧新換來的三進四合院裡。
白天就各自找屋子睡覺休息,晚上才起夜活動。
人家晚上有啥活動呢?
這院子已經斷水斷電了,這幫乞丐就在兩家釘子戶的門口生了一堆火。
每天晚上坐在火堆旁邊烤白薯,說說笑笑,打打鬨鬨。
釘子戶家的老人年紀大了,睡眠淺,有點動靜就要起來看看。
他們跟房管局和街道辦的乾部耍賴,跟老狄家的人耍橫,但是麵對這幫子乞丐卻不敢吭聲了。
這十個人裡有年輕力壯的,有缺胳膊斷腿的,也有年紀比他們還大的。
他們自覺弄不過丐幫的這群人,第二天白天趁著乞丐們補覺的時候,倆釘子戶就相攜去派出所報案了。
他們帶著民警回來時,盧大爺早等在了院子裡。
他把自己的房本拿出來,證明了自己的房主身份。
而後好聲好氣地跟民警同誌說明,他覺得入冬以後,北京的天氣實在太冷了。
他這人心善,看不得乞丐們在橋洞子底下受凍。
所以就暫時將自己的院子借給大家夥過冬。
這些乞丐兄弟感念他的恩情,聽說院子裡沒有主人,便主動輪流值夜,擔負起了幫他看家護院的重任。
“警察同誌,您可以去四鄰打聽打聽,我這些兄弟雖然流落街頭了,卻沒乾過什麼討人厭的事。白天都安分守己,夜裡值夜也沒鬨出大動靜。否則街坊們早就不乾了!”
民警同誌指向兩位報案人,“這兩位老同誌說,您院子裡這些人威脅了他們的人身安全。”
“那就請他們搬走吧。”盧大爺輕蔑道,“他們霸占著我家,不但不交一分錢房租,還想連整個院子都占了!哪有這樣的好事!民警同誌,您來的正好,我也要報警。這倆人仗著年紀大了就倚老賣老,占用他人房屋,您也給我們斷斷官司吧!”
民警同誌當然是斷不清他們的官司的。
他站在盧大爺的立場幫他說了兩句公道話,結果倆釘子戶翻臉比翻書還快,根本不給麵子。
一扭頭就進屋了。
郭美鳳在外邊看完了熱鬨,喜氣洋洋地回家來,尚未來得及將菜籃子放下,就趕忙跟兒子們分享今天的
八卦。
“我的天啊,這個老盧頭兒可真是厲害,他招來的那幾個乞丐也忒能乾了!這才幾天啊,那倆釘子戶就受不了了!今天剛忍不住跟其中一個乞丐動了手,結果把一挺大歲數的老頭推到地上,口吐白沫了!”
狄思科被嚇了一跳,忙問:“那大爺沒事吧?”
“沒事!”郭美鳳小聲說,“都是裝的。他們在外麵乞討,怎麼著也得有點看家本領呀!”
狄思科:“……”
這看家本領可夠邪乎的。
竟然可以自如控製口吐白沫!
“我回來的時候,街道辦的同誌已經去了,正要給釘子戶的兒子打電話呢!讓他們領那口吐白沫的老頭到醫院瞧病去!”郭美鳳樂道,“這家人估計得出點血了。老盧頭兒可真是厲害呀!”
狄思科見她張口老盧,閉口老盧的,不由問道:“媽,等咱家搬去了北海公園那邊,您是不是就該去北海公園晨練了?”
“那當然了,鍛煉嘛,肯定得選個離家近的公園啊。”
“那您跟徐副局長就得異地戀啦?”狄思科笑問,“人家徐大爺也就每天早上晨練的時候能跟您見上一麵。等您搬了家,豈不是連早上這一麵也見不著了?”
“我們又不是小年輕,哪還用得著天天見麵。”郭美鳳輕鬆道,“大家周末聚一聚,或者讓他搭車去北海公園晨練也是一樣的。”
反正她不折騰。
“距離上次跟他家兒女見麵,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吧?你們怎麼還不領證啊?”狄思科問,“要不等咱們家辦喬遷宴的時候,幫你們把結婚宴一起辦了?”
“哼,領證的事先彆著急。”郭美鳳嘟噥道,“他老家那邊的說道還挺多的,老徐要想再婚,必須得到他原配兄弟,也就是彥博舅舅的同意才行。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談的,反正這段時間一直沒什麼動靜。”
狄思科玩笑道:“那您不著急呀?”
“我急什麼?咱家日子越過越好了,領不領證對我能有什麼影響?該著急的又不是我!”
狄思科試探著說:“您要是看不上徐大爺了,其實換一個也行,老年人談戀愛也跟年輕人一樣,不合適可以換的。”
反正找誰當後爹都一樣,主要是讓郭美鳳開心。
“挺合適的呀,你可彆瞎說啊。”郭美鳳哼道,“年輕人也不許瞎換,既然談了就得一心一意地跟人家談。”
說完就提著菜籃子進廚房了。
三哥在一旁嘿嘿樂。
狄思科問:“你樂什麼呢?”
“你不用擔心咱媽跟徐大爺,”三哥透露道,“戲校那邊招老師,咱媽還挺想去的。她還想讓徐大爺幫她推薦呢!”
狄思科:“……”
他突然就明悟了。
看來男人還是得有正經事業呀,否則哪怕在雜務方麵再能乾,也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