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州刺史一開始還膽戰心驚,後來見他對治災一事狗屁不通,卻挑些芝麻綠豆大的事情找茬,心下明白他是個什麼貨色了,當下嘿嘿一笑,晚間宴飲上就掏出一堆銀票奉上 。
好吃好喝地送走欽差,姚州刺史當晚睡得呼嚕大起,半夜裡被隨從鬨醒,還當災民又在鬨事,當下一巴掌甩過去,“廢物,連些刮不出油的瘦鬼都壓不住。”
那隨從哆哆嗦嗦道:“大人,不是啊!是欽差,又回來了……”
姚州刺史:……
***
遠在姚州發生的事情,京城裡自然並不知曉。
十月初一,紅豆粽子事情過去的第八天,紀禾清乘著馬車出了宮廷,這是她入宮之後第一次出來,趙嵐瑧自然也在身邊。
她掀開車簾去看周圍街景,裝作沒發現趙嵐瑧觀察的目光。
前兩日聊起紅名,紀禾清想了個法子,雖然陳嬤嬤死了,線索中斷,可趙嵐瑧有一個作弊一樣的能力,隻要他在宮裡轉上一圈,看看哪個是紅名,不就能揪出來了?
然而這個做法又有弊端,因為紀禾清懷疑,幕後之人,也許知道趙嵐瑧這個能力。
畢竟在紀禾清入宮之前,趙嵐瑧是個見紅名就殺的“瘋子”,但凡有紅名出現,都逃不過他手裡的劍,可宮廷那麼大,如果紅名特意避著趙嵐瑧走,趙嵐瑧又怎麼能發現呢?
偌大宮廷,數千宮人,一個個叫到趙嵐瑧麵前,實在打草驚蛇。再來幾次陳嬤嬤事件,那連可能的線索都斷掉了。
但如果放緩長線,讓人清查每一個刻意避開趙嵐瑧的人,不是臨時撞見後匆匆避讓,而是從來不在趙嵐瑧習慣路線上出現過的人,那麼範圍就大大縮小了。
但宮人畢竟太多,這件事不是一時一日能做成,好在有趙嵐瑧在,挑出來著手調查的都是綠名,倒也算有了可以信任的助力。
正想著,馬車忽然停了一下,一道男子清朗聲音在車子外響起,“公子、夫人,前方有些騷動,可要繞路?”
趙嵐瑧正心不在焉玩著劍穗,紀禾清踢了他一腳,他才驀然清醒,輕咳一聲道:“發生什麼事?”
那男子道:“是一戶陳姓人家被抄了,正在門口哭喊。”
是陳嬤嬤兄弟那一家子。
趙嵐瑧:“繞過去吧!”
車外男子應諾,馬車隨即繞行。
這次隨行的人不多也不少,有高總管,幾個侍衛,起居郎,以及金吾衛統領肖未寒。
馬車繞過去時紀禾清隱約聽見那陳家有人在喊,說他們姑母是宮裡紀貴人跟前紅人,等姑母知道了如何如何……
紀禾清搖搖頭,心想這些人可是滿腹謊話張嘴就來,難怪能哄得陳嬤嬤心甘情願當牛做馬給他們錦衣玉食供著。
也是從這之後,紀禾清發現趙嵐瑧更怪了,明明坐得離她不近,腿和胳膊卻伸得老長。
彈幕直呼他是要在車裡劈叉嗎?
紀禾清也覺得古怪,明明趙嵐瑧平時的坐姿沒這麼狂放。
馬車雖大,也禁不住他這麼會折騰,尤其是城西的路麵並不是每一個地方都平坦,偶爾顛簸一下,紀禾清就不可避免碰到趙嵐瑧的胳膊腿。
她一開始還不明所以,直到彈幕提醒,說趙嵐瑧該不會是想製造肢體接觸吧?
紀禾清恍然大悟,又有點不敢相信,為趙嵐瑧的幼稚感到震驚。
她盯著趙嵐瑧看了會兒,覺得自從紅豆粽子以後,趙嵐瑧就出奇的古怪。以前他不是很隨心所欲麼?怎麼如今還搞起了這套?
在跟趙嵐瑧的相處中,紀禾清根據經驗,認為麵對趙嵐瑧這偶爾的無恥行徑,直接戳破最有效果。
“你是想我多碰碰你嗎?其實大可不必如此。”
趙嵐瑧:……
他忽然像是成了個瓶子,紅色的水位直線上升,整個脖子臉都紅了,然後……然後他就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公子,夫人,西市到了。”
紀禾清直接掀簾下車,肖未寒愣了下,怎麼不是陛下先出來?
他猶豫著去掀簾子,發現陛下在角落裡縮成了一團,他那麼高個子,竟然能縮成比紀貴人還小的一團!
肖未寒受到了震撼。
西市繁華熱鬨,當然,逛街隻是順便,紀禾清的主要目的是來找陳四娘。
陳昭儀中毒後還在修養中,高總管讓人在京城包括百裡內尋訪,找到了好幾個叫陳四娘的,紀禾清看來看去,隻覺得西市相撲館裡的那位最像。
隻是進入相撲館後還沒來得及看人,紀禾清就在大門口那根朱漆柱子上看見了天命盟的標記,那是引人相會的記號,且標記很新,明顯是衝著她來的。
紀禾清倒也不意外,天命盟在京城裡有些探子,她一路掀車簾查看,容貌落入那些人眼中並不奇怪,況且這段時日她在京城名聲大噪,就算她不主動露麵,那些人也會想方設法引她相見。
相撲館為他們開了間上好包廂,紀禾清說一聲自己去更衣,就屏退跟隨獨自走了出去。
肖未寒侯在門口,聽見紀貴人不讓人跟隨,就開始皺眉,等他注視著紀貴人遠去,察覺有人跟在她身後,眉頭皺得更緊。
正要回稟,想想這也許是個立功機會,不能讓彆人占了,往上爬不容易,裙帶關係也是關係!於是肖未寒囑咐其他侍衛小心伺候,自己則腳步一提,朝著那個方向去了。
身為武人,身強體健耳聰目明,肖未寒剛剛眼見紀貴人和那人閃進一間偏僻包廂,立刻邁步過去,隻是剛剛貼近門口,就聽見裡頭有隱約細碎低語。
他運起內力專注去聽,依稀聽見什麼“行刺”“內應”“是個機會”雲雲。
肖未寒大駭,當即一腳踹了進去,將正在與人密謀的紀貴人抓了個正著。
紀禾清:……
差點被嚇破膽的天命盟刺客:……
***
高總管正小心服侍看似又神遊天外的天子,忽然就見肖未寒衝進來告狀,說抓到紀貴人與人合謀行刺,看著被押進來的紀貴人和一個陌生人,高總管心內大駭,立刻去看陛下。
紀禾清終歸是後妃,肖未寒不敢碰她,隻拿劍柄虛虛抵著讓她回來,對待那刺客則是粗暴多了,直接五花大綁堵住嘴。
進了包廂後他慷慨陳詞,一邊告狀察言觀色,然後他發現天子麵色不對,心裡當即咯噔一下。
趙嵐瑧看看和紀禾清站在一起那個紅名,頭一次覺得這紅色尤其地刺眼。
他看也不看彆人,隻對紀禾清道:“有任務?”
紀禾清略作猶豫,點頭。
肖未寒終於忍不住,提醒道:“陛下,他們可是要行刺啊!”
趙嵐瑧哦了一聲,嘴裡道:“行刺也沒什麼,大不了死回城,隻要獎勵能分我一半……”
他最後一句也並不低微,然後屋內所有人都已經被前幾句震住了,看著趙嵐瑧的眼神像在看什麼奇觀。
起居郎看看呆滯的眾人,提筆寫了一通,“……帝愛甚紀美人,言死亦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