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聲音?”
秦知律沒有回答。
名單上被劃掉的那些戶確實沒人,門縫底下一絲光亮也無。
安隅跳過被劃掉的幾戶,把紙袋放在下一家,“您好,低保物資,請……”
門忽然開了,一個男人畏縮地站在幽暗的燈光下,“請問,今天是最後一袋嗎?”
安隅沒聽明白,“什麼最後一袋?”
“我家隻剩一個燈泡了,沒法再勻給彆人了。”那人小聲哀求,“能不能彆斷我的糧?”
安隅動作倏然一僵。
他忽然想到了資源站裡一地的燈泡。
“大人,我其實不太懂……我明白,現在特殊時期,全城物資需要再分配,但如果因為我沒有餘力去幫助其他人,就要斷我的糧,這也不合理。”男人語氣顫抖:“哦當然,我沒有質疑您的意思,我是想問……除了燈泡和錢,還有什麼可以征用?隻要我有,都給你……都給需要幫助的人!”
秦知律問道:“一個燈泡換一天的糧?”
“是啊,你們不是資源長的人麼?”
秦知律繼續問,“征收燈泡的理由是什麼?”
“內城很多窮人沒有燈,隨時會被水母攻擊,所以要全城勻一下。”
秦知律沉默片刻,“知道了。”
他徑直走過908,停在909門口。
安隅捋著名單,“909已經沒……”
909的門卻忽然開了,門裡站著一個麥色皮膚的女人,手臂肌肉線條散發著彆樣的嫵媚。
但她剃著光頭,手裡抓了一根鞭子,鞭身烏黑濃密,像用頭發編起來的。
安隅覺得眼熟,好半天才驚訝道:“羅青小姐?”
是那個資源長得不到的女人。她和淩秋關係不錯,是安隅少有的說過話的幾個人之一。
羅青也失神了一瞬,“安隅?怎麼是你……那個……”
她不自在地摸了下光頭,把發鞭遞過來,“這個是我給……捐給內城的物資,麻煩你幫我把它轉交資源長,明天也給我們送點吃的來吧。”
她抿了抿唇,“不用太多,能讓我女兒一個人吃飽就行了。如果這個不夠,我……”她頓了又頓,終於下定決心似地說道:“我願意自己去內城幫忙!你跟資源長說,我隨時,可以去資源站找他!”
“找他”兩個字被咬得很重,一個小女孩從羅青背後探出頭,怯怯地看著安隅。
安隅沉默地暼過名單上大片被劃掉的房號,轉身看向那一層層緊閉的房門。
陸續地,那些門打開了,透過環形的天井,層層戶戶的人幽靈般盯著他和他手上的物資。
被放棄的不是死人,也不是感染者。
隻是資源長想放棄的人。
秦知律語氣沉了下去,“53區這樣多久了?”
安隅下意識問,“哪樣?”
見秦知律看向那根發鞭,他才“哦”了一聲,“一直是這樣啊。淩秋說,拚儘一切換取物資是餌城的運行規則,即便走出貧民窟,也走不出這規則。”
秦知律看他一眼,掏出兩包餅乾放在羅青門口,繼續往前走。
安隅跟上去,走幾步又回頭看了一眼羅青。
在這樣的規則下,羅青小姐的選擇非常正常,但他確實覺得有些可惜。
之前淩秋因為她成功擺脫資源長而大受鼓舞,講起來時眼睛裡都跳躍著期待。
安隅從來沒產生過期待,但前幾天,他在擺渡車上看著那對母女,聽她們說是因為有家人在主城才有豆餅吃,他想到淩秋也進主城了,那時他其實短暫地期待了幾秒鐘。
期待什麼呢,說不清。
但那是一種轉瞬即逝的,陌生但美好的體驗。
秦知律走在前麵,把紙袋拆開,一戶兩包餅乾,放在每一戶門口。
所有人都在注視著他們分東西,周遭越安靜,就越是仿佛有一根弦要繃斷了。
安隅剛把餅乾在一戶門口放下,門裡突然衝出個男人,一把奪走他懷裡的紙袋,“嘭”地砸上了門!
安隅差點摔倒,“你隻能拿一份!”
下一刻,門接二連三地被撞開,那些居民全都瘋狂搶奪起散落在地的餅乾。
走廊昏暗的燈光下,他們蓬頭垢麵,眼神偏執,人沒人樣,比畸種還畸。
“不要一起出來!”安隅提高聲音,“人人都會有!”
沒人理他,很快壓縮餅乾就被搶完了,什麼都沒拿到的人開始從彆人手裡搶,朝彼此大打出手。
突然響起的槍聲給整條走廊按下了暫停鍵。
子彈旋進肉裡爆裂,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應聲趴倒在地,寬大的衣袖遮住了手,瘦小得可憐。
暗紅的血液從他身下迅速鋪開。
秦知律麵無表情地把槍插回槍套。
人群一片死寂,直到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他什麼都沒拿到,你憑什麼打他!?”
一語仿佛驚醒了什麼。
“對啊,憑什麼?”
“你有權管物資,但沒有權利殺人!”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資源站不會有槍的!”
“是軍部!主城要放棄53區了!”
新一輪.暴動又開始了,人們抱著餅乾往家跑,混亂中,隻聽“嗵”地一聲,一包磚頭似的壓縮餅乾從秦知律脖子上滑落。
那沉實的擊打聲讓安隅心裡一突。
他忽然想到,秦知律和其他守序者不一樣。雖然基因熵高得驚人,但他和他一樣,是人類血肉軀。
果然,餅乾掉落後,秦知律的頸側迅速充血鼓了起來。
但他沒有任何反應,他眼裡似乎壓根沒有這些人,獨自走上前。
——甚至不需檢測,終端在靠近那個少年時就開始報警。屏幕上的數字飛快跳動,最終穩定在1600到1700之間。
“熵值已達到畸變完成狀態,一千多基因熵,不可能藏得起體征。”他低聲自言自語,視線忽然落在少年長長的袖子上。
“過來一下。”
安隅上前,秦知律問道:“昨天你那邊有幾隻蟲子?”
幾隻?
安隅猶豫道:“幾百隻。”
“竟然招來這麼多。”秦知律若有所思地看向他,“有節肢類嗎?”
安隅搖頭,“隻有一種小水蟲,特征是獠牙和複眼。”
“嗯。”
秦知律一把撕開少年的衣袖。
油綠堅硬的鐮刀狀肢體一直向上蔓延到大臂中段,和人的骨肉擰巴地長在一起。
全樓死寂。
“螳螂屬畸變,殺傷性遠高於水母。”秦知律回身與眾人對峙,“開槍是因為,你們在搶物資,隻有他在趁亂往外跑。邊跑還邊打量著你們每一個人,興奮的樣子就像在……找食物。”
黑沉的眸掃過全場呆若木雞的人。
“亮出ID接受篩查。”
“抵抗者,視同畸變處理。”
作者有話要說: 【碎雪片】羅青(1/2)小姑娘
少時我喜歡躺在貧民窟天井的地上曬太陽。
日光給了我烏發和麥色皮膚。
那時我隻是一個來去自由的小姑娘,還沒有家,沒有牽絆,沒有我的小姑娘。
什麼臟東西也彆想挨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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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9點還一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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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