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哄哄你?”周禾譽笑著說,“我從前經常哄弟弟睡覺的,你比我小些,正好。”
顧媻真是不想伺候了,困得要命還要照顧甲方情緒真的是天底下最難的事情。
“哦?周兄有個弟弟?”奈何顧媻骨子裡還是蠻敬業的,受了人家的好處,就得到位服務,不然下次還想找人幫忙怎麼辦?他順著周禾譽的話題繼續聊說,“一定和周兄一樣善良。”
周禾譽哈哈笑出聲,道:“是後母所生,小時候可愛是可愛,就是極為驕縱,我說什麼他都不肯聽,父親的話也不聽,牛性要是犯了,誰來都不好使,可誰讓我是他兄長呢,他但凡在外麵犯了事,還是得我讓人出麵平掉,不然後母得扒了他的皮去。”
“這麼說來,你和弟弟關係其實蠻好的。”
“嗯,他小時候很親我,不過我回老家待了三年,如今怕是不親了。說不得我回去後,他也已經不認得我了。”
“怎麼會呢,至親的哥哥,怎麼可能會不認得?”顧媻有點兒明白周公子可能在煩惱什麼了,大約就是太久沒回家,所以近鄉情怯,但介於周公子家裡情況恐怕有點複雜,這點兒近鄉情怯的情緒應該比不上另一種——警惕。
是的,警惕。
格外的警惕,至今顧媻都還不知道周兄叫什麼,他嚴重懷疑周生這個名字是瞎編的。
不過這些和他沒有關係。
顧媻不想聽,也不想了解這人的家庭情況,目前他大約也隻需要充當一個安靜的樹洞,聽一個少年的心事。
周禾譽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很多話他其實不該說的,可大約是喝了酒,也可能是夜裡身邊另一人的聲音太過溫柔,情不自禁地便想說些什麼。
當然,該有的模糊處理他都會處理好,哪怕是此刻,周禾譽也有幾分懷疑顧時惜的來曆。
“認得也大約不是什麼好事,我那個後母……不大喜歡我,也不喜歡弟弟同我呆在一處,如今我回長安去,一來要分去父親給她親兒子的關注,二來……太學要開學了。”
“太學?”顧媻對這個可不陌生,知道這是為達官貴人、世家子弟設立的晉升通道,非一般人不能進。
太學裡出來的學生也算是舉薦,但比一般舉薦等級更高,顧媻這輩子大約都跟這個地方無緣,他畢竟沒什麼背景。
“嗯,時惜想去嗎?你若是想去,我可以同父親說一下,帶你一起,隻是你大約隻能是旁聽的名額。”
真先進啊,還能旁聽。
顧媻拒絕:“我你是知道的,念了多年的書,實在是念不進去才想著去揚州闖闖,可彆讓我再念書了啊周兄。”
這話說得格外親昵嬌氣,周禾譽聽得耳朵都麻麻地,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笑著說:“你太小看自己了,念書本身也不在乎要念出什麼名堂,隻是多看看,長長見識,學學立身做人的根本,增長自己的學識而已。”
顧媻在黑暗裡小小翻了個白眼,腹誹既是想要增長學識,那還不如四處遊曆學到的東西多,這話太官方了。
但少年當著周兄的麵卻連連稱是。
周禾譽聽出少年的敷衍,又笑了笑,說‘睡吧’,便當真不說話了,不到幾息的功夫,身邊的少年立馬呼吸變沉,入夢極快。
周禾譽卻是睡不著,他無論如何都睡不著,這些年來,每回入睡都極為艱難,一閉眼便是又一回劫難。
他隻要一閉眼,夢中便是幼時在府中到處跑著玩的畫麵,沒有聲音,小小的男童穿著新鞋,到處瘋跑,府內正是新年,熱鬨非凡,仆從如雲,賓客如雨,他穿過大人們的衣角,跑向後院去,不多時跑到了母親的院內,一把推開門,卻怎麼叫母親也沒出現,最後他抬頭,也隻看見一雙潔淨的鞋底,在他眼前晃啊晃……
夢裡無聲,他哪怕大叫也是沒有聲音的,直到抱著幼子前來看怎麼回事的側夫人給了他一巴掌,瞬間嘈雜的人聲灌入他腦海,隻聽側夫人不耐地說道:大過年的,王爺還在會客,莫要鬨大了,還嫌不夠晦氣的?
今夜亦是這場夢,隻是往常周禾譽大都會在這裡驚醒,但今夜沒有。
不知為何……他夢的後麵,是和一隻世間罕有的蝴蝶遊山玩水。
另一邊,被周公子一腳蹬醒的顧媻發現身邊的少年滿頭冷汗,他認命地歎了口氣,幫人擦了擦額頭,然後想著這人大約是做噩夢了,便敷衍地拍了拍,哄道:“沒事沒事,你用錢砸死他們,俗話說的好,有錢能使鬼推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