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媻略垂了垂眸,電光火石之間清楚明白自己找這裡高檔會所的內部人員打聽會員的信息絕對大概是大忌,說不得還會被稟報給謝家去,到時候把他當成壞蛋可就沒有什麼第一印象可說了。
之前他找說書的打聽,都不是很針對性的,像是聽八卦一樣惹不起什麼麻煩,問小二就更自然了,小二說很多外地人都喜歡聽他介紹揚州各種奇聞軼事。
可他現在在小秦淮河畔,問謝家那些公子哥的包廂在哪兒,這明擺著有問題。
於是少年是一副鄉下來的單純怯弱的表情,不好意思地垂眸下去,好像是不敢看老媽媽袒胸露乳的胸口。
那老媽媽更是欣賞又喜歡的哈哈笑了笑,拽著少年的手腕就說:“是一個人來投奔親戚的吧?沒地方住?我們這邊多的是地方住,我看你麵善,騰出個房間給你,你呀,就到我們金玉閣端端茶倒倒水,日子啊很快就過去,要是碰到個好客人,打賞的銀子,夠你一年吃用!”
“也就看你這個孩子老實,媽媽我才這樣幫你,若是旁的誰,媽媽我理都不理!”媽媽笑眯眯地,儼然連哄帶騙,就怕少年扭頭就走。
好不容易把人半拉半拽地哄進了後門的月亮門,進了後院,立馬招呼後院的管事打手給顧媻收拾個好房間出來,再準備一些吃食。
那打手長得五大三粗,滿臉橫肉,但卻很怕這位媽媽,連忙應了就去辦,老媽媽便喜氣洋洋地給顧媻介紹後院,說那兒是通往前頭的路,說那兒是後廚廚房,說他們金玉閣是揚州最好的店,大東家是府尹的小舅子,二東家是侯府嘞等等等等。
顧媻靜靜聽了一會兒,忽地有些懷疑自己將計就計進來這一步會不會有危險,比如說碰到黑店,官商勾結什麼的,強搶民男,但又想到自己還有後勤人員老爹在外頭,算是一層保障,且這揚州他觀察下來,發現紀律嚴明,大街上到處都是巡邏的帶刀捕頭,治安應當比較好。
不過顧媻一向喜歡思考事情的多麵性,最好的和最壞的情況都要清楚,這樣才不會在碰到無法解決事情的時候連個準備都沒有。
他想,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假如這裡的人晚上不讓他走,老爹也因為什麼原因沒機會報官,他掉頭就學紫薇,衝進那群富二代的包廂裡開始哭,直接挑明自己跟謝家主母是親戚關係,因為人生路不熟陰差陽錯被騙到了這裡。
這一舉措絕對能得救,但有一個致命的壞處,那就是以後他這個人可能都要和‘愚蠢’掛鉤了。
領導大都不喜歡馬虎的蠢人,除非他要拿你當棄子,讓你去堵槍口。
當然啦,事情不一定會朝著最壞的那個方向發展,顧媻看著老媽媽給自己送來的小二製服,總算是開了口,聲音軟乎乎地,恭敬地同媽媽說:“這位媽媽,我是盤纏用光了,實在沒辦法,感謝媽媽的慷慨,可我明日應當就能見到我的親戚了,隻在這裡打一日短工可否?不要錢,就算報答媽媽這一飯之恩了。”
那媽媽愣了愣,好說話似的拍了拍顧媻的後背:“好好,你先住,一會兒晚上開店的時候,跟著秋歌兒一塊兒去給前頭大堂的客人倒倒茶,行了行了,看你可憐,快去吃飯吧。”
這會兒正好中午,顧媻走了大半個上午才到小秦淮河這邊,也是真的餓了,卻不大敢吃那個媽媽給的東西,他在房間裡把送來的青菜瘦肉粥和半隻白斬雞還有一碟小青菜都挑挑揀揀弄出來,倒到窗外去,假裝吃過,便又假意幫忙,跟估計才八歲的秋歌小弟弟一塊兒到大堂擦地去。
秋歌小弟弟模樣也很好,顧媻感覺這家店估計就是走的是賞心悅目路線,讓客人到了他們店裡,看到個掃地大爺,都得是個俊美漂亮的老頭。
嗯,管理金玉閣的大老板有點兒想法,但不多。
下午的金玉閣到處安安靜靜的,比顧媻住的地方好了不止一星半點,秋歌告訴他上樓擦地也要儘量不發出聲音,不然吵到了小姐少爺,是要扣月錢的,有時候遇到脾氣不好的,上來就是一巴掌。
顧媻當然聽話點頭,那秋歌就有點兒把自己當成前輩,還教起顧媻擦地怎樣才能擦得更亮。
顧媻跟著學了好一會兒,覺得秋歌蠻有意思的,就閒聊問了問秋歌的情況,秋歌小朋友麵無表情地說:“家裡人都沒了,荀媽媽說我過來就給我一口飯吃,我就來了。”
“那你以後想乾什麼呢?一輩子擦地嗎?還是也想住到樓上的廂房裡去?”樓上的廂房,大都是那些要接客的美人住的。
誰知道秋歌搖搖頭說:“荀媽媽說我手糙得很,眼睛也不夠大,我大概以後也是一直擦地的。”
顧媻聽罷沒有再說話,他不覺得擦地怎麼可憐,也不覺得秋歌不求上進,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人生,他隻想過好自己的。
擦地的時候,顧媻有意拉著秋歌在最高處擦,後來就說最高層他包了,秋歌去下一層,秋歌沒想太多,等人下去後顧媻就斜靠在窗邊望著花坊入口,餘光所見是紅霞漫天,河邊的花船也點了燈,像是地上的銀河緩緩流淌。
金玉閣這時和其他花樓一齊開業,到處忙的不可開交,自然也不會有人察覺出一個摸魚在頂樓的他。
就這樣,等到天色完全黑了,約莫晚上九點,顧媻昏昏欲睡的時候,忽然看見五匹駿馬飛馳而來,馬上皆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為首的依舊著一身暗紅描金的衣袍,頭戴金冠,兩鬢垂著兩縷長發,隨風越飛耳後。
每匹馬後麵都跟著兩個跑步跟隨的小廝。
顧媻昨日可沒有瞧見目標領導的模樣,今天借著亮如白晝的燭火燈籠,清晰瞧見謝家老侯爺的嫡孫的模樣,隻見是個天庭飽滿、劍眉星目、笑起來囂張熱烈到及至的少年,眉宇間透著天不怕地不怕的肆意傲氣,最後翻身下馬時衣擺翻飛,著實是有些正義凜然般的帥氣和令人側目的灼灼少年氣。
顧媻見狀,微微一笑,心道果然是金玉閣,真好猜。
他起身直接下樓,混在無數小二裡麵,沒有人注意他,他也慣於低著頭,不輕易和誰對視,等到了大堂,就能看見一群鶯鶯燕燕老媽媽們熱情到好像見到爹媽一樣簇擁招呼那五個少年,還大喊一聲:“快快!送謝二爺、孟三爺、嚴大公子、餘大公子、戴二爺去彆院的荷花雅間!”
所謂雅間,就是服務人員少,安靜,那可真是方便了他。
顧媻找機會進入彆院,逢人詢問,就說是荀媽媽讓他來打工的,輕易到了彆院一樓荷花廳的窗外蹲著。
好的,他準備好了,裡麵的公子哥兒們可以開始你們的表演,讓他看看誰是人誰是鬼,也看看謝家老侯爺的嫡孫能不能成為他顧媻日後在謝家的靠山!
正這樣想著的顧媻忽地察覺到頭頂窗戶被人推開,隻聽吱呀一聲,他猛地抬頭,便與一個模樣俊秀斯文的公子哥四目相對。
顧媻渾身汗毛都瞬間全部豎起!
不過,與此同時的,顧媻覺得這人有點兒眼熟。
好像是昨夜他睡不著覺的時候推開窗戶看見的那個騎馬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