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我大約能夠去總督府任職,屆時咱們全家也能搬去稍微好些的院子,不必和附近那些幫閒的人住在一起,到時候睡覺也不必擠在一起,前幾日我還讓二爺幫忙寄了十幾兩銀子回鄉,送至李大善人的府上,咱們家,是越來越好了,這些都得益於母親父親在背後的支持,時惜這輩子沒齒難忘。”
顧父連忙擺手,他才是,有時惜這樣的孩子,不知道上輩子是積了多少的德,附近鄉親總這樣說,誇得他老臉都掛不住。
隻是有一事顧父有些欲言又止。
顧媻乾脆道:“父親有何話直說無妨,我是你親子,咱們是一家人,當然要知無不言啊。”
所謂一家人,其實也不一定一條心,顧媻看多了極品親戚拖後腿的事情,所以在這方麵也就比較在意,張口閉口就是‘咱們一家人’‘咱們至親’‘至親絕不會害你’等等給家裡人洗腦,隻希望家裡出什麼事情,父母都跟自己商量,免得在前麵死命的往上爬,家裡卻收受賄賂、打死人了、得罪權貴……什麼的。
當然,顧媻自認對父母弟弟都比較了解,三人俱是不會拖後腿的性格。
可看父親欲言又止,顧媻沒由來的就想到了故鄉的二叔二嬸來……
“是你二叔,你二叔在衙門裡麵,累死累活也就賺不到幾兩銀子,如今我們生活好了,不如讓你二叔他們也來投奔謝府,尋一個好差事。”顧父都覺得自己說這些話有些沒底氣,畢竟在謝府紮穩腳跟的不是自己,是長子,自己還對不起長子,可他當哥哥的,怎麼忍心讓弟弟一家子吃糠咽菜,自己一家子紅紅火火?
顧父從小便與弟弟相依為命,習慣性以大哥的身份把所有一切好的東西都讓給弟弟,所謂長兄如父就是這個道理。
再者,當初在鄉縣裡,弟弟一家勒緊褲腰帶幫了他們家許多,即便弟媳頗有怨言,但實際上就是幫了,他們如今難道不能也幫幫嗎?
顧父很多話是說不出的,隻是提了一句,便小心翼翼看著長子。
隻見長子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父親,如今兒子剛剛起步,看著好似在謝家站穩了腳跟,實際上稍有差池,多的是人頂上去,你看之前在謝府呆了十幾年的二大爺一家,不也是說被趕走就被趕走了?”
“兒子不是不願意,而是想著等在總督府也站穩了,有了咱們自己的院子房子,到時候再請二叔一家子過來,兒子也有個準備不是?兒子都想好了,不管二叔家裡二嬸想要什麼,兒子就算是傾家蕩產都滿足她!”
顧母一聽這話再溫柔隨和的性子都忍不住出聲,道:“哪裡讓你這樣?!咱們一家好不容易好些,怎麼就自己剛剛脫困,又要拿自己的前程送人了?”
顧母愛顧父的君子端莊,俊美無雙,可從前的苦頭她是真的吃夠了,兒子好不容易掙來的東西,難不成要拱手讓人的?!
顧母可曉得弟妹是個什麼樣的人了,但凡是真的讓他們來了揚州,跟他們家住在一起,肯定是沒有一天好日子過的。
有情是能飲水飽,可不能總喝水吧?!
顧母一時氣道:“顧茂君,你且收收你做大哥的心腸,想想你做父親的,心裡有沒有咱們這個家,之前家裡一口米都吃不起,現在好不容易好些了,你又想全部拱手讓人的?!”
眼見夫人突然發火,眼中含淚,顧父登時有些不大明了,可先道歉總是沒錯的。
“怎麼會?!我錯了我錯了,夫人彆哭,為夫哪裡是要把媻哥兒的前程拱手送人?就是希望幫幫二弟。”
“他們且好著呢,他們一大家子,自咱們來了揚州可問了咱們近況一回?二弟倒是個好的,可那麼一大家子,咱們如今還要供你和複哥兒念書,花錢的地方數不勝數,媻哥兒更是要花錢交際,瞧著光鮮,實際依舊困苦。”
顧父的確是不通俗務,聽了這些,猛然又覺出自己的不對。
顧媻適時又一臉純良地說:“沒關係,都是一家子,以後大不了我少和公子們出去吃飯,到時候再求二爺給二叔找個比我還要好的差事,這樣也算對得起二叔一家子的借錢之恩了。”
顧父再心疼弟弟,此刻也覺得這苗頭不對啊,急忙說:“胡說什麼!你好不容易盤好的關係,豈能隨隨便便的用出去?你日後求侯府的地方還多著呢,怎麼能什麼事情都去求侯府辦?”
“哎,都是親戚,日後若是二叔還有其他什麼親戚找上門來投奔,時惜也不好拒絕,就想著乾脆就永遠做個書吏算了,沒什麼權力,隻是管管賬目而已,免得兒子左右為難,幫了怕被同僚說任人唯親,不幫又說時惜斷情絕義,害父親也難過。”顧媻一臉低落。
“那怎麼能行?”顧父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提了二弟一嘴,自家最有出息的兒子就要放棄往上晉升的路了,“時惜你可千萬不要犯糊塗!”
“可若是親朋好友們求到父親頭上,我如何忍心叫父親做那不仁不義之事?除非……”少年垂眸,輪到他演欲言又止了。
顧父:“除非什麼?”
“除非日後若有什麼親戚投奔過來,父親一律不見,一心好好學習,由母親出麵,說等待父親走正道,功成名就,親自提攜親友。豈不比兒子這樣求爺爺告奶奶的好得多?說不定兒子以後也要靠父親提攜,還望父親一定努力念書,莫要辜負這大好時光啊!”
少年滿目真情實感,說來說去,顧父竟是覺得很有道理。自己可不能拖累好不容易上來的兒子,自己想要提攜親友,自己考上秀才舉人,不是一樣的嗎?
顧家一家子立時又其樂融融了起來,顧媻倒是不覺得累,隻覺得一隱患根除,十分滿意。
大年三十當天,顧媻更是特地領著父母弟弟前去給老祖宗慶祝,看見老侯爺又是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樣對著謝塵,也不意外。
給眾位主子們拜年完畢,顧媻還想領著爹娘弟弟出門逛街,誰知道出門後被個陌生的小廝叫住,說老侯爺請他過去。
一家子站在侯府氣派威武的正門前,顧媻毫不猶豫轉身又踏回去。
他無法抑製住激動地跟父母告彆,然後隨著小廝往老侯爺的書房前去。
他心臟不停的跳,比四處炸響的鞭炮還要響亮。
他等了一個月的調職通知,今天終於是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