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宴是官員們重要的一次社交活動。
午餐時顧媻是這麼跟父親說的。
顧父正在鬱鬱寡歡地坐在小池子旁邊釣魚,飯也不怎麼愛吃,唉聲歎氣,顧母陪著顧父,挺著大肚子,也搬個小桌子,盤坐在池塘旁邊鋪了抬高木地板的露台上,兩人背影美得像是一幅畫。
幼弟因為學業如今繁重,中午便不回來吃,倒是小江秀才和孟玉還在他家裡住著,平日裡小江秀才溫課,就有孟玉陪著他上班,幫他打理各種事物,孟玉上課溫習,就有小江秀才幫他溫習。
今日輪到小江秀才了,小江秀才便抱著本子一項項給顧媻念今日的行程,不時還透過房內漂亮的圓窗,略有憂慮看著小池旁邊垂釣的顧父,問顧媻道:“令尊不要緊吧?其實落榜也不算什麼,多的是人七老八十也隻是個童生,秀才是真不好考。”
是的,顧父落榜了,落榜當天回家就對著他痛哭流涕,顧媻可不想顧父這麼一蹶不振,這位父親已經emo三天了,再不好起來,顧媻感覺自己得乾預一下才行。
“沒事兒,母親勸勸估計就好了。”勸不好就由他親自來勸,他成天在外麵忙得跟狗似的,老爹在家裡emo,這算什麼啊,兒子是大官啊,考不考得上都無所謂,隻是讓老爹找點兒事兒做而已,無所謂的。
可顧媻這些話又每次說出口,父親都會覺得是為了安慰他才說的,就更emo了。
顧媻無奈,歎了口氣,問起秋日宴的事。
小江秀才說:“方才去問了慕容豐,他說一般時間都定在金秋時節,往年上任餘大人是看著秋葉都紅了,銀杏黃了的時候,領著諸多縣令去山上采風,要不然就是坐船,包一艘漂亮的大船,停在小秦淮河畔,行賞過路的行人風采、看兩岸的柳葉飄飄,和遠處滿山的楓葉。”
“包船可貴了吧?”顧媻如今有一個難處,他剛剛接手的揚州府財政很是吃緊,前些年朝廷撥款下來搞建設,一個是修橋鋪路,一個是下屬官員們申請的建設專項款,這些錢全部花了個精光,但橋修得一般,下屬縣城裡的建設好像也還沒完工,又嚷嚷著要錢。
顧媻感覺這秋日宴恐怕不是讓官員們互相聯絡感情的地方,而是開年級大會,肯定會有人陰陽怪氣問能不能再拿到撥款,等等。
而揚州下屬縣鄉有多達六個縣,八個鄉,每個縣都基本與揚州毗鄰,坐馬車花費一到三個時辰不等。
秋日宴所邀請的,也隻是縣衙裡的縣令,鄉裡的鄉正,裡正等等,品級不夠,也來不了。
“此次赴宴的,除了棗縣的林縣令,還有回陽縣的江大人,夾水縣的柯大人,金雞縣的馬大人,橋縣的喬大人,最後是三泰縣的陳大人陳聽,字八戒。”
“啥玩意兒?八戒?”小顧大人吃著脆筍,哈哈笑了笑,歪在柔軟的靠墊上,笑著旁人不懂的點,眼淚都出來了,才搖了搖頭,繼續問說,“怎麼其他大人你都不詳細介紹,單單詳細介紹了一下這位陳八戒?”
小江秀才搞
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笑的,但他弄不懂顧大人的點也屬實正常,他修行遠遠不夠,思維高度根本比不上顧大人的一根手指頭,顧大人笑肯定是有顧大人的道理:“回大人,這位陳大人必須詳細介紹,他之前和富琅那位遠在山東的府台都是揚州府府尹最有力的競爭者,原本富琅勝出,但後來被大人您當上了,陳大人怕是更不服氣。”
“哦?還有不服的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顧媻也知道,光憑自己會判案,名聲鵲起這件事,恐怕對很多當官的大人來講都不算什麼,一個市長,會斷案隻能說是加分項,最最重要的,是要搞經濟,經濟好了才有業績,才能給下麵的縣鄉也帶來實惠。
顧媻反正是這麼認為的。
顧媻繼續吃飯,忽地看見應該在溫書的孟玉不知怎麼的,來了他這邊,一見麵便很自然的坐下,讓下人給他也上一份一模一樣的餐食。
“怎麼了?”顧媻歪頭看他。
孟玉這幾天根本無心念書,在想一件事實在是感覺心驚膽顫,不得不過來問問:“在想前些日子棗縣那件事。”
“哦?人都坐牢裡去等著秋後問斬了,還有什麼問題?”顧媻喝了一口玉米排骨海菜湯,鮮得眉毛都要掉了,一口下去,唇齒生香,連同喉嚨胃裡都暖烘烘的,說不出的舒服,於是顧媻語氣都很甜,“你問吧,隻要你問,我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的。”
“那小孩的事情。”孟玉歎了口氣說,“當初我們還是過於激進魯莽了,我這些天派人打聽過,那小孩在棗縣恐怕是呆不下去,城內流言四起,都說他是扒灰得來的小孩,咱們即便是沒有做滴血認親,但那郭老爺伏法,懂的人自然也就明白,我們做的簡直是無用功。”
顧媻淡淡‘哦’了一聲,對此沒有太多感受,這是不可避免的,假若那郭家的大奶奶還在,那孩子什麼都不知道,估計還會覺得母親為什麼對自己時好時壞,長大後就更加變態了。
這樣讓他知道緣由,說不得是好事呢。
顧媻冷淡說:“我倒覺得這樣讓他明白自己為什麼沒有母親挺好的,隻有什麼都知道,什麼都受得了,以後才會成大器。”
“曆來名人聖人,都是經得住詆毀,扛得住所有人的質疑,才最終讓時間驗證他們的成就,那孩子小小年紀,就能承受的住那麼多的流言蜚語,以後還得了?咱們大魏豈不是又多了一員能人?”
孟玉失笑,總覺得時惜這是歪理,搖了搖頭,正好這會兒他的餐食上了桌,便端著碗先吃,一會兒再同時惜辯論,這會兒人太多,孟玉喜歡安靜。
而孟玉開了個頭,那邊小江秀才便也蠢蠢欲動,忍不住也問說:“小顧大人,江某也有一事不明,還望大人解惑。”
顧媻擦了擦嘴,午餐算是吃完了,但很快就又伸手捏了個芙蓉糕吃,他眨了眨眼,點頭說:“嗯,你說。”
小江秀才心中激動,他隻恨當初為什麼沒有跟著顧大人一塊兒去看看,見見世麵也好啊,如今小江秀才越發覺得學習仿佛無用,他學了這麼多年,卻什麼都留不住,也不
覺得自己多麼有才能,但顧大人卻並未考上秀才,也沒有什麼過人之處的文采,可顧大人卻文能做詩,武能平案,這才是有利於百姓,有用的官!
小江秀才那日也是巧了,親眼看見那位鄭氏出了府衙,回頭的那一刻,眼裡滿是淚,跪下磕頭時,嘴裡仿佛還在跟懷裡的孩子說日後要報答顧大人之類的話,如此情景,顧大人沒有看見,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