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有垣厚五尺,兩鼠對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叔日自倍,小鼠日自半。問:何日相逢?各穿幾尺?】
陳聽幼時愛觀日,時常以目直視,先生怕他眼睛壞了,連忙伸手捂住,對他道:“不若看看地上?天上雖美,然大地才是咱們時時刻刻能夠觸碰到的,你看那田野,看那山川湖泊,看哪怕一小蟻,人生之趣,無窮矣。”
陳聽便開始看地,愛數地上有幾隻螞蟻,愛看貓狗大戰,愛看狗拿耗子,愛看小雀食蟲,大地萬物仿佛真的在他眼裡有了無窮的生機,直到先生病逝,他再不能免費聽課,每日隻為著幾個銅板背著重重的麥子,來往與糧倉、麥田之間。
不過也正因如此,幼時陳聽便看多了不少老鼠穿牆的畫麵。
老家陳家村還算富庶,良田甚多,因為靠近的水源水質很好,所以種出來的麥子磨成麵粉後分外的香,可因為加工麥子的工廠多了,便建造了不少屯糧的糧倉,為了避免有人鑿穿牆壁偷麥子,牆壁做得極其的厚,足有五尺。
某年夏日,陳聽剛剛幫殘疾的母親背完小麥,氣喘如牛地躺在草地上,睡了一覺起來便看見一隻碩鼠在穿牆。
那碩鼠不知道乾了幾天了,整個身子都鑽進了牆裡,隻留下一條長長的尾巴在外麵,小陳聽立馬大喊大叫喊人捉老鼠,引來的大人們對此很重視,俱是舉著火把,連夜把附近的老鼠窩全端了,不然今年的麥子可遭了殃,一旦被老鼠玷汙了,那些買香麵的貴人們可就不要了,賣給平頭百姓的話,他們也買不起,賣便宜了,自己又一年白乾,因此發現碩鼠的小陳聽便受到了嘉獎,由村長做主,送他去新來的先生處念書。
於是從此開始,五歲的陳聽每天天不亮便要起來把自己的活乾完,累得腰都直不起來,還要回家給臥病在床的父親做飯喂飯,母親跛腳,挑水也挑不了,他還要去挑水洗衣服,最後天亮時分,才洗了把臉,提著母親連夜趕製的小書袋去往書塾。
母親與父親不懂很多,但他們知道隔壁村出了個秀才後,整個家族的田稅都免了,村裡還分了一套房子給他們,所以他們隻知道讓陳聽好好念書,可念不上也沒關係,這天底下那麼多考生,也不是人人都是秀才。
陳聽點點頭,其實對念書並沒有什麼感觸,隻害怕自己不在家的時候母親非要去挑水,掉井裡,於是千叮萬囑著,隨後才餓著肚子念書去。
去書塾的路需得翻過一座山,在靠近縣裡的地方,村子裡其他學生們一路上說說笑笑,吃著家裡讓他們帶上的點心餅子,陳聽沒有,陳聽餓了就喝水,忍上一整天,晚上再翻一座山回家去,把家裡的雞鴨都喂了,再去田裡看看,最後燒水給父親擦臉翻身,再做飯。
他經常煮的飯是稀飯,紅薯稀飯,紅薯最便宜,米則是糙米,裡麵還有一些石子,不過他想了一個辦法,做了一個篦子,剛好可以過濾掉那些略大的石子。
母親吃著他做的飯,時常歎息,哭著說‘我兒太累了’。
父親渾身不能動
,也不能說話,隻是流著淚,但陳聽看父親的眼睛裡也看出十分的心疼。
陳聽卻覺得這都是自己應該做的,他想,他隻要努力,更加努力,比所有人都努力,家裡一切都會變得更好。
然而天不隨人願,他十六歲那年,議親了,村裡有許許多多的姑娘都願意嫁給他,隻是有一點,不大願意住在他家裡,希望搬出來住,要求分家。
農村人分家其實不算少見,家裡人口太多了,除了長子跟著父母住以外,大部分都出去單過,可陳聽是家裡唯一的兒子,他大哥早年餓死了,他便是父母唯一的依靠,怎麼這還要分家的?
陳聽不願意,直言必須住一起不分家,這便嚇退了一眾不願意吃苦的姑娘們。
母親說他糊塗,陳聽不覺得,他隻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而已,且也不怨他人,旁人與他非親非故,的確沒有必要來照顧家裡兩個病歪歪的上人,村裡的姑娘們大都是被家裡寵大的,哪怕看他可能有出息,可也不敢賭不是?
於是他跟母親說,等他考上秀才便好了,到時候便不需要操心他的婚姻大事。
誰知道他連考三次不中,年紀也越發的大了,同齡人基本都有當祖父的了,他卻還是孤家寡人。
前來說媒的媒婆都開始把寡婦、身有殘疾的老姑娘、智力不好的說給他,母親便總是哭,說他們兩個老的,耽誤了他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