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元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是朝著這樣的方向發展,好像他之前那麼生氣,那麼痛苦,甚至聯想到自己的從前,這些都是他自己的過於敏感,顧時惜從不像他,他也不像小顧,他們兩個命運從一開始,就是注定不同的。
範元大約是三觀受到了衝擊,顧媻看這人半天沒有說話,也不急著跟範元搭話,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謝塵,露出一副為難又不大好意思的表情,猶豫再三,眸子忽地一抬,和謝塵說明其中的利害。
“二叔,你這樣幫我,有沒有想過日後怎麼麵對孟玉?他同你兒時便穿一條褲子,離開揚州時還托你照顧我,如今我找你陪我演戲,豈不是害了你?”顧媻心裡很清楚,其實整個揚州能夠陪他演習的,隻有謝塵了。
如今孟家風頭正盛,孟玉更是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整個揚州同齡,不對,是上至六十歲,下至一歲的奶娃娃,都沒有比孟玉更加出名的人物了。
不過謝塵可以跳出這個對比的循環,自成一列,僅僅隻是侯府這個地位,在揚州便無人能出其右,且還是帶有私兵的侯府,哪怕自成一國,都有實力,自然不是既不是皇親國戚、又手裡沒有兵馬的孟家世家能夠比擬。
顧媻私心裡覺著,怎麼著,這兩人都該是五五開。
果然他話說出口後,都不用謝塵自吹自擂,一旁的範大哥便感慨著點了點頭,說道:“你彆說,整個揚州,當真還找不出來比謝侯更合適的人物了。”
小謝同誌脖子都仰得好像高了一些,顧媻瞧著,很有些孔雀要開屏的前奏。
“孟三這人,我也是看著他從小長大的,他的東西,莫說是一顆石子,一隻筆,哪怕是一張紙都愛惜不已,且分門彆類,自己的東西,誰都不許動,哪怕是最親近的下人,稍微碰一下,他都能毫不留情麵當眾嗬斥,要不然就是直接換掉。”範元回憶著說,“孟玉他對小顧你……應當比較放在心上,少年郎,最是奮不顧身之年紀,倘若知道你和彆人好,指不定回來要找多少人整死對方,彆看孟三文質彬彬一副翩翩公子模樣,實際上和謝二差不離,所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都是一個德行,誰拿了他的,不把人打一頓搶回來,那都不是他們揚州二世祖了。”
謝二忽地感覺範大哥好像不是在誇自己,而是把自己跟孟三連在一塊兒給罵了一頓。
腦子不大夠用的謝侯宕機片刻,來了一句:“其實他沒我厲害,不然我當老大?”
小顧大人一臉懵,進而笑著說:“怎麼?逞凶鬥狠是好事?你要和孟玉比一個高低?”
謝侯還不大敢和顧時惜正麵對話,他滿腦子都是自己馬上就要成為顧時惜對象的緊張感,他感覺自己手也不知道怎麼放了,腳也不曉得怎麼走路,就連眼睛珠子都要亂顫,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這樣的奇遇,一定是祖父在天上保佑他——真夠意思!
“那倒沒有,隻是想說孟玉即便是舉全家之力要做些什麼,也沒什麼用。”謝侯淡淡說著旁人想都不敢想的瘋狂話語,“不過…
…以他的性格,其實也不會做什麼偏激的事情,我去好好和他說上一說,他惦記自己的功名利祿,惦記自己的家族,不可能豁出去的。”
“的確。”範元輕輕笑了笑,跟顧時惜道,“我也想說,我說了那麼多,可最重要的是,孟家人永遠都是孟家人,他們骨子裡流的是同一種血,最後肯定也會走向同一條路。”
“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都是假的,他們本質還是覺得必須成親生子,你不知道顧時惜,前段日子孟老大來找我,和我說的是什麼吧?”範元幾乎都要冷笑出來了,可顧時惜看著,卻覺得範元笑得可憐,“他居然說我和他一刀兩斷是因為我沒有成親,他覺得我去治病,是因為我想要孩子,我是那樣想的?他竟覺著我是那樣想的!”
範元說道這裡,立刻又激動起來,他像是想要向誰求證什麼似的,看向顧時惜和謝侯,問道:“你們也覺得我是這樣想的嗎?”
“當然不。”顧媻看著還陷入精神內耗的範大哥,真心覺著可惜,倘若範大哥早幾年遇到的是自己……哦,不,不大好,自己估計也不是範大哥喜歡的類型,且自己這樣的人……大抵是配不上這麼真摯純粹的愛情。
顧媻自覺心中永遠是自己最重要,倘若有一個人會牽動自己的心神,讓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想念對方,每分每秒都在揣測對方說話的含義,那麼自己並不會感到幸福,而是前所未有的恐慌。
那種感覺會讓他感覺自己被剝奪了,失去了從前所有引以為傲的自由資本,變成一個隨時隨地會因為旁人而高興或悲傷的附屬。
失去自我——這是顧媻最害怕的事情。
他兒時看見的聽見的,都是母親瘋狂嘮叨痛哭訴說的過去,她會與父親對罵,父親說母親除了在家裡帶孩子,做做飯,什麼都不會,除了管著他,朝他要錢,還能不能說點兒彆的。
母親大罵父親是窩囊廢,說是瞎了眼才會跟他結婚,婚前她也是有朋友的,有一份工作,哪怕工資不高,養活自己綽綽有餘,若不是跟他結婚,至於在家裡呆著,都快要瘋掉了。
最後兩人便說起一個共同的話題,那便是:當初是你要小孩的,就是因為你非要,搞得現在一分錢存不住,都被你們花掉了!
那時小小的顧時惜,六歲,父母離婚,誰都不要他。
不要就不要吧,長大後能掙錢了,父母想找他,顧媻直接消失,主打一個分幣不掏。
如今到了古代,小顧大人依舊認為,這個世界,錢最重要,健康都猶猶豫豫的被他排在並列第一的位置,愛情這個東西,真是……可能看命吧,有人命中有,有人命中無。
小顧願意相信這世上肯定有至死不渝的感情,但若是放到自己身上,要害他心亂如麻搞不成事業,那他敬謝不敏。
範大哥眼淚說來就來,好不容易止住,才問顧時惜之後怎麼辦:“你不是還要辦那勞什子的狀元詩友集?若是你等孟玉回來,直接告訴他你要同他決斷,他耍脾氣不辦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