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發生了什麼,太子已然記不清楚了,隻記得當早朝的時候,老太監苗公公含著淚給他穿戴整齊,隨後又給他帶上太子的冠冕,最後也不知道是感慨還是什麼,說了一句:“這是最後一次用太子冠冕了,殿下……”
不等太子說話,外麵就已然有人前來問是否準備妥當,前朝的眾臣等候多時了。
“那就……上朝吧。”太子意外居然還有人問他能否開始,他下意識回答可以了,回頭又緊張起來,詢問苗公公,“顧大人呢?”他怕自己做不好,怕群臣群起而攻之,怕齊王黨羽殺了他,也怕禹王的舊部從中渾水摸魚。
誰知道苗公公笑著說:“顧大人已然在前麵等著了,和宋閣老他們在商量事情,您前去就是。”
太子當即感覺腳步裡都被注入了力量,卻不知這是什麼,來自哪裡,隻知道自己好似是不需要害怕了,他隻要過去就是。
另一邊,坐在等候室裡喝藥的顧時惜咳嗽了兩聲,喉嚨裡依舊有股子腥甜,他頓了頓,混著中藥給喝下去了,他餘光落在身邊劉善還有劉閣老、戴閣老乃至宋閣老的身上,很清楚自己是絕技不能暴露自己任何虛弱。
自他被救後,太醫就急忙給他催吐,又找來解藥給他,喝過之後其實好了很多,但毒藥被吸收的部分還是造成了不小影響,他總覺得自己吞咽有些困難,喉嚨猶如刀片,胃部也偶有抽痛,每回都叫他冷汗直冒,太醫說因為毒藥吃得少,又是被酒稀釋過的,所以才撿回一條命,可實際上撿回來的命有幾分完好又不好說,隻道後續還需好好保養,不然……
不然怕是熬不過這個春天。
這事隻有顧媻和劉善曉得,前來給他醫治的太醫是他孫老師的狂熱崇拜者,自然也對他畢恭畢敬,答應絕不會將此事透露出去,顧媻信他。
可隻有兩三個月的時間,也不知道能不能結束匈奴那邊的戰事,他至今還沒有收到關於前線的戰報,這些天前線應該有發,他方才已經讓戴閣老幫忙去取去了。
一碗藥下去胃裡頓時翻江倒海,顧媻忍著,忍得滿頭大汗,當戴閣老坐在他旁邊把前線戰報拿給他看的時候,他卻行為舉止都儘量表現如常。
幾封戰報下來,顧媻哪怕身體難受,也忽地笑了笑,他指著戰報上的消息對戴閣老說:“好消息,匈奴的確鬨分裂,二把手紮西的確被努爾哈赤排擠,帶走了小半兵力,齊王還說對前線消息不知情不知道,現在看來都是騙人的,他就是不想打。”
戴閣老沉沉坐在顧時惜身邊,他此刻已然沒有任何的脾氣,就在昨夜,他看見顧時惜冒死殺死了齊王,最後半死不活護著太子到最後,就連顧時惜身邊的一個隨隨便便的下人,都能為他站至生命的最後一秒都不倒下,那種衝擊力幾乎讓他明白了自己的孫孫為什麼要追著顧時惜走。
他甚至感覺若是孫子還在世,一定也是跟著顧時惜做這些事情,他一個老頭子,權力已經沒有再多的可能,地位也沒有再高的了,他還追求什麼呢?
他之前
所追求的,不就是為了給後代留下更加豐厚的福蔭?
而如今孫子給他留下的,是希望天下太平的願望,希望大魏鐵騎踏破匈奴草原的願望,他怎能不儘心儘力促成?
戴閣老絕不是信服顧時惜了,而是覺得自己老了……
他真的老了……
他想退了。
眾臣還在各位閣老的商討中當真商量起籌備軍餉一事,竟是沒有一個人提起昨夜東宮的異動,連問一句齊王何在都沒有,這自然也不是齊王在朝堂上毫無根基,而是因為昨夜戴閣老連同劉閣老還有一直不顯山露水的宋閣老,三位閣老彙聚了所有人脈兵力,將長安兵馬總兵策反,一夜之間將齊王主要力捧的副官全部拿下。
也因此今日來上朝的人比之昨天,少了三分之一。
還有些小蝦米,戴閣老覺得沒必要管,若是都抓起來,那他和劉閣老豈不是也要?
話說回來,眾人還沒商量出個什麼對策來,外麵就有太監傳說太子殿下快到了,讓大人們可以移步大殿。
從前的從前,禹王是群臣之首,所有人臣下看見禹王還要行跪拜之禮,禹王上朝的時候,眾人還要分立兩旁為其讓道。
後來群臣之首是戴、劉二位閣老,齊王則是總和太子一起出來,齊王像是皇帝一樣,就差沒坐上龍椅了。
如今,戴、劉二位閣老對視了一眼,竟是都沒有起身,劉善是個沒心眼的,下意識扶著顧時惜先起來,顧媻被扶著前進了幾步,快要走出等候室的時候,才反應過來什麼似的,他驀然回首,卻見無數曾經高高在上的、冷漠的、大人物們此刻竟是有人含著熱淚,有人充滿希翼的光,有人憧憬的跟著他的腳步,在後麵隨他走。
顧媻從沒有哪一刻感覺到如此的身兼重任,也沒有哪一刻像此時忘記一切,感覺這種無上的靈魂升華。